一上午,俊彦就非常迫切希望有一段属于他独处的时间,却不得,派遣军各单位甚至南京市政府的头头脑脑络绎不绝纷沓而至来看望老俊彦,谁都知道他目前举重若轻的身份,岂敢怠慢。
一时间,不仅病房里围满了人,就连走廊上也塞得几乎水泄不通。护士长见了这阵势,忙喊来了主治医生,可他又哪里拦得住这些大人物,急得冲俊彦直嚷嚷,这哪是来探视病人,简直是催命嘛。
烦不胜烦的俊彦只得叫来了医院安保股的股长,让他派俩人守住楼梯口——一律挡驾。
探视的人渐渐散了后,已近中午,优子冲了杯奶一勺勺地喂老俊彦。护士长进来了,跟俊彦说,其实你们也不必守在这儿了,有护士贴身照料,没你们什么事,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这才让俊彦有了脱身的机会。
送优子回去的路上,她说要买只鸡炖了汤晚上送过来,于是俊彦开车去了菜市场,然后送她回了他的公寓,优子让他到点来接她。
终于喘了一口气的俊彦好不容易有了个独处的机会。离着公寓不远有个小公园,他一盘子拐了进去。
隆冬时节,朔风袭人,公园里仅三两游人,些微的阳光穿透云层时隐时现,一个适于独处的空间。俊彦沿着一小爿湖徐徐漫步而行,纷乱的思绪始得以渐渐归拢。
十天前,在岳阳,为使曾克凡和段留一脱困,俊彦不得以现身,却因曾克凡表现失常而令段留一识破了他的身份,当时他的心绪便如眼前的这爿湖水被扔进了一粒石子搅乱了般。短短两个月之间,他由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专属于军*情*局的情报员,继被**南京区组织拉拢欲建立某种联络渠道之后,又让中统给盯上,他几乎等同于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这给了他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安全至上”,这是他在老俊彦的情报学校上的第一课,没有安全,便没有人身保障,何谈情报。这也是他和曾克凡建立关系之初,两个人共同的约定。曾克凡做到了,而他没有。
是什么导致自己陷入当下惶惶不可终日的境地?又起于何时?
毫无预警的,他的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紫丁香”的音容笑貌。是了,这一切始于他终生难忘的“乐高之夜”,是它拉开了自己困于当下危局的序幕。若非自己执意于要将那份苏北新四军总部即遭特战大队奔袭的消息婉转送出去,或许就没有今日的不胜烦忧。可若自己当真放弃了,“紫丁香”的牺牲还有何价值?她在天堂还能绽放吗?
接二连三,通过地下广播电台传递消息,贸然现身解曾克凡于危难,均不是一个隐蔽于敌人心脏恪守规范的情报员该干的事,他不由得问自己,为何这样的“错误”自己竟尔会一犯再犯?
无法解释,这也是他昨晚躺在优子身边一夜无眠欲寻求的答案。
“妈妈”,一声清脆的女孩子的叫唤声,扰乱了俊彦的思绪。他抬头看去,不远的小路上,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在倒退着走着,手里拿着一个泡泡筒在吹着泡泡,一名少妇在她身前伸出手挥舞着飘到眼前的那些在斜阳下呈现出缤纷五彩的泡泡。“妈妈,这一串串圆不溜秋五颜六色的泡泡多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