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与黎望温文的表外相反,他拍的片子,镜头感都十分的粗粝,这有一部份原因跟电影经费有关,这可以说是这类小成本文艺片的通病了。
而另一部分,可能就是关乎导演的个人风格,在黎望的镜头里,总少不了一些动荡、迷乱、拥堵的城市画面,它们是显得如此的繁华与冰冷,而他用镜头讲述的那群人,是如此的年轻、富有活力,且眼里充满了迷茫。 在高耸入云的楼宇间,他们神色匆忙,宛如蝼蚁。 这些都是很有时代特色的画面,说起来,我国的每一代的导演,他们最出名的作品所记录下的,也都属于他们年轻时的那个时代,例如为人熟知的第五代导演,他们拍的大多作品,都离不开乡土与年代情怀,诸如《活着》,《黄土地》,《芳华》等等;第六代导演以贾科长、娄烨、陆川、宁浩等为代表人物,他们拍的是县城到城市,是城市发展的一个个缩影,一个个还没看到结果的过程。 让他们去拍别的题材当然也能拍,其中更不乏一些很精彩的作品,但有趣的是,他们拍得最好的,无疑就是属于他们人生前四十年的那个世界,你让他们现在拍些反应当代年轻人的东西?别扯了,就算是拍了,也会被人骂是老黄瓜刷绿漆的作品,豆瓣评分最多只能平均到6分。 那有人就会问了,为什么斯皮尔伯格跟詹姆斯卡梅隆一个八十岁高龄了,一个也七十了,怎么还能拍出像《头号玩家》,《阿凡达》这样能让当代年轻人都为之惊叹的作品? 这其实就是一个物质环境反映到精神上的问题,在现实里,米国的五十年前跟现在并没有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我国不一样,有时候物质世界发展得过于迅猛,在精神层面上还来不及建设,这就很容易跟当前发展中的社会产生出一种思想上脱节,从而导致人与人之间就有了代沟,而上一辈的思想反应到影视作品里,在这一辈的小年轻心里,就能嗅出一股浓浓腐朽的味道。 这种现象在影视与文学领域十分常见,毕竟人的视野终究是有局限性的,用现在的目光看待过去也不见得有多公平,但毫无疑问,每一代电影人都有专注于他们当下这个世界的青年人,即便他们在未来也有会被称为“老古董”的一天,可在此刻此刻,他们作品,就是照耀着这一年代的朝阳。 贺天然目前看到的这版《宇宙后街北》应该只拍了剧本的一半不到,时长仅为42分钟,很多重要的戏份都没有拍完,所以剧情实在谈不上连贯,不过整个影片所透露出来的那种独特气质与彼时22岁的温凉,当真是吸引了贺天然的所有注意力。 温凉的伶俐,贺天然已经见识过太多了,尽管这三年来她无论是外表还是性格都没有什么变化,但黎望镜头下来姑娘一洗往日的强势,顶着一张素面朝天的脸在城市的人海中奔波与寻找,而她的眼中,每时每刻都透露着一种失去心爱之物后的凄凉迷离。 这是贺天然从来都不曾在温凉身上见过的状态…… 「我要找的那个人,可能都不知道我是谁,就像现在除我以外,别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一样,所以从这个方面来说,我们是平等的,但我应该比他好,因为我的记忆里多了这么一个人存在,好像令我的人生都跟着多了几分重量……」 「他那支乐队的名字叫作“宇宙中最后的蝴蝶”,这名字现在让我联想到了庄周梦蝶的故事,你说我是不是就是在做一场梦呢?要不然一夜之间所有人都不认识他了,唯独我还记得,要是等到哪天我一觉醒来,他就重新出现了也说不定,这么一想,“现实”这个词在我脑海中,也突然变得可爱了起来。」 「我跟他的关系?他是学天文的,以前他在演唱会的时候这么形容过他与粉丝的关系,我觉得也很适合形容我俩…… 他说,天文学里有个定义,叫洛希极限,行星与卫星会因为万有引力不断靠近,就像地球和月亮,但它们之间有个保持安全的最短距离,一旦超过了洛希极限,潮汐力就会把那颗卫星撕碎,然后那颗已经粉碎崩塌的星球会化成星尘,渐渐聚拢在那颗行星周围,演变成一个环。 他当时的语境,是让粉丝与他保持距离,但我想,他的本意可能是想要一个至死不渝的拥抱…… 谁知道呢,我猜的。」 “……” “……” 听着影片中温凉用着迷惘而缓慢地口吻,述说着她的那些独白与台词,贺天然的精神也随之陷入到了她这段关于寻找的光影历程中,在欣赏这部残缺影片的四十分钟里,男人没有主动跟黎望做过任何交流,而对方除了时不时在旁简要补全一些剧情,也没有多余的解释。 电影作品,特别是文艺作品,很大程度上就是一种“提问”的艺术,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物都有一个标准答案,所以当创作者在创作这些作品的时候,他们的心里也不一定清楚他们到底要表达什么…… 但能让人浮现连篇,余韵悠长,以至于使自己事后过了好些年,还能不断叩问心门的作品,无一不是在一个或平淡,或跌宕的故事里,包裹住了一个能让你感到内心触动的好问题,然后在接下来的人生中,反复回味与思考。 影片在剧情进行到一半时戛然而止,贺天然看得意犹未尽,同时更满怀一肚子的疑问,他对黎望问道: “真的有‘天乐’这个角色的存在吗?还是说,温凉饰演的阿水其实就是这个‘天乐’?” 这个问题即是这部影片最大的悬念所在,片中温凉一直在找寻的那个乐队主唱天乐,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出现过,这不禁就让人联想到了各种影片里,主角要找的那个人最后就是自己的惯用反转伎俩,反正什么多重人格啊,失忆啊,时间线循环啊,都是如此。 “贺导你觉得有必要存在这个人吗?” 黎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贺天然思考道: “你说他们是一个人我也能理解,毕竟天乐算是阿水对理想生活中的一个投影,所以她才会那么想把天乐找回来,想让所有人都重新记起他。 但比起这种对照和隐隐,我还是希望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的,他的消失是真的经历了一些很奇妙的事件,哪怕只是作为一个背景设定,哪怕最后只是用几句玩笑性质的台词轻描淡写,让观众自己去推测真假,这样也总比阿水跟天乐是一个人要来的……” 他停顿了一下,斟酌着用词,接着道: “要来的‘温暖’一点吧,毕竟真的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对阿水来说,是很重要的。” 黎望笑道: “看起来,贺导你还真是个心底很柔软的人啊。” 对于对方用“柔软”一词来形容自己的评价,贺天然含笑摇了摇头,打趣道: “三岛由纪夫有句话说的好啊,许多青年人虽然愚痴,但他们都知道,唯有艺术描写的爱情才是真正的爱情,他们自己的爱情不过是拙劣的模仿罢了。 所以你看,一代文学大家都这样表达过现实的残酷了,这我作为一个观众,自然是希望看到我想看到结局,不过这终究是你的故事,一切都由你来决定,我很清楚被资本与观众的意愿胁迫是种什么感觉,所以我从不为难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