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陈沅有些后悔了,她的长发,又黑又直,可以去拍洗发水广告了,齐腰,长发为她增色不少,要剪掉,还有些舍不得,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谁知道星辰药业竟然追加标的了,她的提成又涨了,想到此,心里释然了些。
公司旁边刚开了一家理发店,中午吃饭的时候,有人给她递过宣传单了,下午一下班,她就钻进了理发店,没抗住忽悠,剪短了一大截以后,她也同意了理发师“把发尾烫一烫,看起来更青春”的建议,果然,烫完以后,整个人显得更精神了。
烫完头,去地库开车的时候,整个人也感觉极有精神。
后面有辆车,开车近光灯,把她的影子从长拉到短,陈沅下意识地往路旁边走了走。
后面车里的人,坐在后车座上,本来没有聚焦的眼神,在看到陈沅的背影后,他的目光开始注视到她身上,一条九分时尚格子裤,一身米白色的丝绸衬衫,扎在裤子里,脚上是一双小板鞋,背着的包,不算名贵,却很时尚,属于中规中矩的都市丽人打扮,不过因为年轻,走起路来,斗志昂扬的,头发一甩一甩的,而且,她的头发烫了。
要走过陈沅身边的时候,邝寻放下车窗,“理发了?”
陈沅没想到后面车里的人是邝寻,更没想到邝寻会问她这种私人问题,略有局促之后,她微微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哦,对。”
“剪短了?”
“嗯。”
“你总喜欢跟人家打这种赌吗?”邝寻说完,他的车子绝尘而去,留下陈沅一个人,站在那里,目光愣愣的,她在想着“总”这个字眼代表了什么意思。
直到上了自己的车,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一些。
她总感觉,那年那月的事情,她记着所有,怎么好像不全是?有些事情,她就忘了,比如打赌拔头发这件事,陈沅的心瞬间跳起来,他记得?
陈沅记得,快放寒假以前,邝寻不知道从哪里淘换来一套很难很难的物理试卷,让彼时的陈苏一周之内做出来,他好像在给陈苏使激将法,“估计你也做不出来。”
陈苏不服气,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带着别人看不起自己的委屈,“谁说我做不出来啊?”
“我说的。”
陈苏紧紧地咬了咬唇,“你说得不对,我能做出来。”
“打赌吧。”邝寻说道。
“赌什么?”陈苏的双手乖巧地叠放在身前的写字台上,微微垂着头,很自卑,有一种受了伤害的楚楚可怜。
“你说吧。输的人肯定是你,说点你能输得起的赌资。”
被邝寻这么看不起,激发了陈苏的好胜心,她的手掌紧紧地握了握,虽然是发狠,但是落在旁人眼里,这个奶凶奶凶的动作非常可爱,她沉浸在自卑和要一雪前耻的愤恨里,她下定了决心,“赌拔头发,谁要是输了,就要一根一根地把自己的头发拔光。”
邝寻冷眼看着陈苏,大概不明白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说出来的话怎么会这么狠。
“等你做出来,再说这话不迟。”邝寻说完,就随手拿起一本书看起来,让陈苏自己做题。
陈苏埋头做题,抓耳挠腮很吃力,邝寻的目光偶然会从书上摘下来,瞥向陈苏,看到陈苏的样子,他就知道这次要被拔头发的人是她了。
课上没做完,邝寻让陈苏课下做完,下周他上课的时候检查。
他不怕陈苏会抄答案,解题的步骤,答案没地方抄去。
陈苏为了让邝寻别那么小看自己,这一周简直是拼了老命了,有很多知识薄弱的地方,她会重新去翻看课本,有算不对的地方,她就通宵达旦一步一步地算,那个星期,她的头发都掉了很多,虽然如此,但是她的物理突飞猛进了不少,因为很多的知识都融会贯通了,这份试卷,最后完美地让她做出来了,她就是为了看看邝寻对她刮目相看的模样,还有他的头发被拔光的感觉。
等到下周上课,她把试卷递给邝寻,邝寻面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淡淡地问,“你自己做的?”
侧过头来,他看到陈苏熬红了的眼睛和红血丝。
“自然了。”陈苏有些骄傲地扬了扬头,“我都做出来了,你可该拔头发了,不拔头发也行,就得把你的头发全剃光。”
邝寻的脸黑了一下,“继续上课。”
陈苏心想:哼,早知道你会耍赖,没想到自己会输,不过他那么宝贝他的头发,应该不会一根一根拔光的,这个赌注是她说的,也没指望他会遵守,就当自己没说吧。
本来这个学期还有一节物理课的,但是因为邝寻的篮球队要训练,提前放假了。
陈苏听到邝寻不来了,怅然若失,又有点儿气愤,心想,他肯定怕来给陈苏上课,陈苏会揪着他不放,让他剃头,所以他找了个借口不来了,哼,玩不起!
寒假的时间不够一个月,陈苏对邝寻的心情,慢慢地从刚开始的气愤到思念,到深深地思念,到撕着日历、数秒过日子,夜里失眠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过了年以后,陈苏听说南大已经有学生返校了,但是,她的性格又不像沈思思那么外向,她害羞,她自卑,害怕别人拒绝,所以,她约了陈力衍,一起去南大打篮球,看看能不能恰好碰到邝寻。
其实,这种逮住人的感觉,只有万分之一。
可为了那万分之一的邂逅,陈苏还是打扮了又打扮,最终选择了一件白色的羽绒服,牛仔裤,板鞋,脸上化了淡淡的妆。
等陈力衍把车停在篮球场边的时候,已经看到有一群人,在打篮球了,离得远,而且,他们都光着身子,看不出来谁是谁。
“好像是王新成。”陈力衍说了一句,从车筐里拿出篮球,就跑过去拍起来。
“小妹妹来了。”王新成看到陈力衍,歪头看到了陈苏,接着,他转头对着另外一个打篮球的人说,“老邝,你学生来了,不打个招呼?”
陈苏循着王新成的目光看过去,诧异到目光一动不动:邝寻理发了,头发已经不是以前的流川枫发型了,成了很短的板寸,还露着青茬,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有精神,刚才陈苏竟然没有认出他来。
“来了?”邝寻看了陈力衍一眼,微皱着眉头,似乎有几分不耐。
“嗯,你怎么理发了?”陈苏背着双手问他。
他的手抚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过年自然就理发了。”
说完,邝寻就打篮球了,没再理陈苏。
陈苏背着手站在那里,感觉自己很多余。
这时候,那个啦啦队女队长柳絮跑过来,一下冲进了邝寻的怀里,邝寻搂紧了她,柳絮扬起头来跟邝寻说话,邝寻低下头对着她说话。
陈苏的心“咯噔”一声,沉入谷底。
她可真是自作多情啊,早知道会看到这么刺眼睛的一幕,她还来南大的校园干什么?
陈力衍回头看了陈苏一下。
……
陈沅坐在车里,身子俯在方向盘上,拔头发这件事情,如果不是邝寻提醒,她可能都忘了,可能,她故意想把这刺激人的一场戏从脑子里略去,却不想,他提起来了,她就想起来了。
很多小习惯,随着年龄的增长,怎么都改不掉的:比如动不动就让人拔光头发这个嗜好。
陈沅苦笑一下,可是眼泪却一滴一滴地滴在方向盘上:他记得,他一直都记得……
不过,记得又能怎么样,都过去了,他可能就是偶尔一提。
自从邝寻出国,杳无音信之后,两个人之间本就微弱的缘分,也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从此没有再有联系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