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里奈低头望草坪,摇了摇头。
“也不是突然……老实说这次被选上当女主角我是由衷感到高兴的,跟着大家学到了很多东西。但……我没学过跳舞,虽然学姐也认真给我抠动作,许多动作做起来仍然十分吃力,纠正的地方三番四次一直改不过来,和男主角也很难配合好……”
想到长泽她顿了顿,把脑袋埋进膝盖里,试图倾吐出无法达成旁人期望的愧疚、窘迫,亦或难以坚持下去的畏惧与些微烦厌。
“我给大家拖后腿了,接下来可以排练的时间不足半个月,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没关系,你唱歌很好听。”御幸走到她跟前,“我之前说过了吧,因为你比其他人都要出色才会被选中,不用没自信。”
他俯下身揉了把世里奈的头,“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东西没错,但要知道那是不擅长,而不是做不到。世里奈,你一直都比别人认真,努力,难道你要轻易否认这样的自己吗?”
世里奈想要抓住他的手,触摸他的体温,未几只是抱住了自己的手臂,艰难说出连日来困扰已久的话。
“我……我想不通,为什么最开始不选择香取学姐呢?她应该比我更合适,她唱歌好听,跳舞也熟练,与长泽学长相熟不用担心彼此间的配合,为什么女主角不是她呢……”
御幸收回了手,说:“那么你要主动辞去女主角,亦或是退部吗?”
世里奈茫然地看向他,心下一凛,“我……”
御幸沉着道:“我看得出你在现在的社团里待的越来越不快乐,本身你加入戏剧部就不是兴趣使然,如果你实在喘不过气来,我当然希望你尽快脱身。”
世里奈微吐一口气,慢慢低下头。
御幸的瞳孔平日里是迫近琥珀的光亮色泽,此刻仅凭月光稀薄地照耀,暗沉不少。
他鲜少用严肃的口气对她说话,故世里奈一时没反应过来。
御幸说:“不过世里奈,你应该清楚任何决定所会带来的必然结果。哪怕你知道这时候离开有可能带来更糟糕的结果——重新选角,重新搭配,重新磨合,这样不就与你所说的自相矛盾?”
世里奈倏地哑然:“我知道,我没想过……”
她没想到通过逃避的方式来摆脱、自己一走了之而让社团的前辈们收拾烂摊子,毕竟从选中她当女主角那刻开始自己理应担起这份应有的责任;
诚然逃避会比较轻松,再也无需经历前辈的暗中骚-扰,前辈的批判、以及大家或失望或无关紧要冷漠的视线……
“我并不是在斥责否定这种做法,你有自己的选择。你心里其实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
“不是的,这是因为——”
“因为?”
“……”
世里奈说不出口,话哽在喉头刺痛难耐。
她该怎么对御幸前辈说?假使说出口后又想让御幸前辈怎么为她出头呢?
……不可能,无用的。
御幸重新回到刚才挥棒的距离,叹了口气道:
“既然你想好不做的话我不劝你,只是做事别再半途而废。世上没有总是轻松的事,要想让自己快活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才是最轻松的……然而这个世界没有友好到可以令人随心所欲。”
世里奈觉得自己被一滩污浊的泥团包裹,明明内里四处碰壁,却无处可逃。
她忽然感受到了不可名状的悲伤,并非因为御幸露骨的坦言,而在于她发现由于距离感,两个人始终无法靠拢一块,即使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到五步之遥,却横亘了一条难以跨越、难以缝补的沟壑。
他每天经历什么,他为了梦想所及之处做了什么,这些世里奈无从得知。
与此相对,她遭遇了什么,因何而终日困扰御幸同样无法知晓。
这不能简单归类为理解的问题,每个个体经历不同始终不能感同身受。
这是客观现实的局限性,也是世里奈当初的选择所造成的后果,为此吃尽苦头而抱怨不休不过是其中一种结果。
世里奈站起身来,一只手背到身后来,“……我知道了,我会再好好想想,我还是不够努力毅力不足。”
御幸蹙了蹙眉,欲言又止,“你……”
包里的手机忽而响了起来,世里奈接了春树打来的电话,他们已经把车开到了刚才她下车的地方,催促她太晚该回去了。
“你要走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御幸前辈。”
世里奈朝他笑笑,“春树先生……啊是我认识的朋友刚好来附近有事就让我搭了顺风车过来,现在我仍是搭他的车回去,很安全的放心吧。到家后我再发信息告诉你,你继续练习吧,我顺着台阶走上去他们就在前边不远的,不用特地送我了。”
世里奈边说边走上了台阶,直到走到草坪半坡才又回过身来,“晚安,御幸前辈。”
“……啊,晚安。”
夜风凉了,世里奈在风中稍微拢了拢衣领,直到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才再次转身,御幸的身影全然隐没在没有灯光照明的黑暗中无处可寻。
所以她也没发现,御幸站在原地没动,同样目送她的背影离去直至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