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尸和垂死的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他们身上的砸伤、砍伤、碰伤或箭伤使人触目惊心。钢铁咬噬钢铁的撞击声,人和马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以及被砍得不成人形,倒在地上抽搐的士兵发出的垂死呻吟声,这些声音全部交汇成一阵低沉的巨响——那是残酷的战场之歌。
一名体型娇小、面容天真的稚童孤零零的倒在一个十字路口,惊恐的小脸上全是令人心痛的泪花及污渍,手中的玩具掉在冰冷的地面上,鞋子也跑丢了,眼中的光芒早已消逝,只余呆板瞳仁及苍白的小脸。
交战双方已经彻底疯狂,四面八方都是酣战的人群,都是起火的建筑,尸体被无数双靴子踩成面目只隐约可辨的肉堆。只有那只向上扭曲延展着的手臂还能看出他\她们曾经的模样。
残暴、恐怖、血腥,人类所能犯下的最可怕的恶行,你都在此刻能看到。
从罗迦图斯·萨维乌斯的角度看战场上一片混乱。他弄不清战局的变化,不知道究竟哪方占了上风,不过他也不关心这个。反正最后都一样。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他的父母。
银血之女祈求他能跟随她一同前往银血驻地,她神情绝望、如诉如泣,几乎动摇了罗迦图斯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但农夫之子最终还是无法隔绝对至亲的眷念与担心,他请求眼前这个女人给予他更多的时间,去寻找被遗弃在客栈中的父母。
“也许他们死了,”罗迦图斯说,在心爱之人面前落泪,“但假如即使哪怕只有最渺茫的几率,我们也不会祈祷诸神让我们的父母还活着的一丝希望?”
艾莉缇·银血听说,立即道:“我只是不忍你失望。”
“我会去找你。”在血与火中,罗迦图斯说:“无论事实多么残酷,不会有东西能把我们分开。但现在行事严峻,我们必须分开,这不是诀别,而是如此才能让我们在不久的将来重逢。”
但银血之女却有着自己的打算。她和她的父亲在行事上有着似是而非的差异与风格,目的也并非一致。但彼时无人知晓。故而,她拒绝了农夫之子的提议,坚持要一起面对残酷的命运。
于是,罗迦图斯从一个死者的手里捡起一把沉重的阔剑。那具尸体甚至进行了微弱的抵抗,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一样,不过罗迦图斯对此无心顾及。
他如一头陷入绝境的恶狼一般,逃避着死亡,他的,或者别人的。只见他不加思考地大砍大杀,凶狠地劈倒所有躲避不了的敌人,发疯地试图从在身边推挤的人群中杀出一条路来。
银血之女在他身后施放着治愈术,和其他的一些隐匿身形的法术——彼时,罗迦图斯才知晓,原来艾莉缇·银血居然是圣灵迪贝拉的信徒。
他们通力合作,他们穿过一个又一个血腥、残忍的战场,在浓烟与火焰中穿行,小心的躲避野蛮又残暴的敌人。
终于,他们一路杀到了客栈。
在客栈前的空地上,布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有弃誓者的,也有马卡斯市民的。这些尸体大都面容惨白,污秽的鲜血从他们的身下汩汩流淌着,顺着洼地注入到了不远的沟渠中;或丢失头颅,死无全尸,模样凄惨恐怖。
而客栈的大门紧闭着,里面漆黑一片,也看不出是否有人。
正当罗迦图斯以为他的父母已经和其他人一样遭遇不幸,突然,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感谢诸神!”大汉奥拉瓦推开厚厚的青铜大门,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来。“是你么,罗迦图斯。”
罗迦图斯大喜过望,他丢开手中被鲜血浸透了的阔剑,旋风一般的冲进客栈,与门后的老农夫及妇人紧紧相拥。
就这样,在这间锻莫风格的客栈里,活着的人重新相聚。
其中,小约恩被吓坏了,一直在母亲的怀中哭个不停;打手奥拉瓦和波依一个守着前门一个守着后门,手中紧攥着明亮的刀刃与利斧,警惕又不安,那模样仿佛随时能跳起来,将人的脑袋砍下来;克莱铂与唐迪思忧心忡忡的坐在大厅的酒台前,不停的转动着耳朵,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丁点的风吹草动;几名旅客担惊受怕的蜷缩在彼此的房间里,被吓得瑟瑟发抖。
“罗迦图斯!”老妇人惊喜的从人群中冲出来,紧紧的拥抱着浑身是血的儿子,力气之大唯恐他再次从她身边离去。
唐迪思嘴角孺糯,停下了想要迈出去的脚步。但银血之女却敏锐的发现了老农夫眼中的激动与感激。另外,她注意到,老农夫的左臂似乎受过伤,麻布做的袖子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破碎的布条晃晃悠悠的垂在手臂两侧。但里面的肌肤与经络却显示完好无损。
她隐秘而快速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并未有超出她意料之外的人,她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应该是治疗药水。
她暗暗想到。
“我以为……”罗迦图斯的母亲抱住儿子,痛哭不已。
感受着来自母亲温暖的拥抱,从尸山血海中闯出来的罗迦图斯几乎再也无法保持坚强的模样,他摇晃了一下,手中的阔剑无力的丢在地上。“感谢舒尔!”他亲吻了一下母亲的额头,“我也以为……”
母子都没有说出那个可怕的词,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他们口中未尽的意思。
老农妇与儿子的真情流露感染了许多人。但残酷的是,即便真情亦无法让所有人从可怕的境地中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