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鲤见状，又指了指地面。</p>
青牛顿时就不气了。</p>
其实，王鲤也没有办法。</p>
青牛真的很强，全方位无死角的强大让他根本找不到可趁之机，他那叫对方压制修为的方式本身就是个极大错误，因为他们原本的差距太大，年纪相差更大，经验差别更难以计算。</p>
真正动手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天真，也明白了为什么青牛会笑得那般恣意痛快。</p>
说到底，他是圣人坐骑，无数年以来，其他生灵可望而不可即的圣人讲道，他兴许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p>
“对了，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如果同样压制修为，我最多能打得过那个境界的对手？”</p>
青牛不假思索：“要是对方真心压制修为的话，最多玄仙，而且你输九赢一，不可能更高了。”</p>
“够了。”王鲤绽出笑容。</p>
青牛抖了抖眉毛：“你的剑气似乎更加凌厉，剑道也是超乎修为境界的强大，要不然，你最多挑战压制修为后的地仙。”</p>
王鲤明白，青牛所言，根源就在剑灵。</p>
青牛倏地压低声音，悄悄问道：“前段时间，有人说你在河畔悟法，河底悟剑，可短短时日过后，你的剑道便已精进如此，难道你和师叔……”说到此处，他不再言语，而是挤眉弄眼，意味分明。</p>
王鲤正色：“其实，我还是……”</p>
“等一下！”青牛忽地打断，“你还是别说了，我突然又不想知道了。”</p>
王鲤白了他一眼，这头牛分明已经从他的神情中猜到答桉，却又不愿意听个真切，和东海那条老泥鳅一样滑不熘丢。</p>
“我出去等你，你放心，我一定好好陪你练，只要你能耐得住痛苦，我能陪你打一百年！”说罢，他当即抽离。</p>
王鲤幽幽叹道：“要是真能练一百年，区区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p>
接着，他的元神体也跟着返回。</p>
金兜山顶。</p>
片刻停顿之后，两人再次动了起来。</p>
独角兕抓起长枪，王鲤摘下雷剑，两人你来我往，斗得光影摇曳，剑气纵横，雷霆炸裂。</p>
战况从一开始似乎直接抵达高潮，接着便一直维系在顶点，气势不曾落下半分。</p>
而这番表现，更是叫山脚下的小白龙和沙僧连连惊叹，不停夸赞。</p>
“师父真的太强了！”</p>
可落在悟空眼里，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在他看来，那独角兕大王虽然与师父同一境界，但他却能轻而易举地将王鲤拿下，只是偏偏不那么做，反而处处忍让，时时喂招，更像是在给师父做陪练，甚至还在绞尽脑汁地想要提升师父的实战能力。</p>
这世界变了吗？</p>
口口声声说要吃了唐僧的妖怪，居然在尽心尽力地培养唐僧？</p>
他又不免想到之前在通天河畔，回忆起师父突然的变化与当时的耳语。</p>
火眼金睛中不由得泛起波澜。</p>
这一场斗法异常激烈，从白天打到晚上，又从深夜斗至黎明。</p>
第二日，天光破晓之际。</p>
青牛放下长枪。</p>
对面，王鲤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身僧衣被汗水打湿，握剑的手止不住颤抖。</p>
“你赢了。”他说。</p>
青牛此时看他的眼神也有些变化，这唐僧的修为是差，实战也一般，但耐力与韧性也的确三界罕有。</p>
假使青牛真是元神境，拖也要被王鲤给拖得累死了。</p>
“知道输了就好，你放心，我会把你敲晕了洗干净蒸着吃，保证你没有痛苦、不知不觉地就熟了。”</p>
王鲤没理他，直接往后一躺，胸膛急速起伏。</p>
他现在是真的被这头牛给榨得一滴剑气都不剩了。</p>
连同元神之力也快要枯竭，勾连天地仅可维持元神无恙，难以支援丹田灵力。由此可见，元神境所谓灵力不竭的说法是假的。</p>
他太累了！</p>
青牛招来小妖，将他捆起来抬回洞府。</p>
山脚下悟空等人立刻冲了上来。</p>
“孙悟空！你师父与我赌斗已经输了，他说过要任我处置，我看你还是赶紧走吧，你那头猪一样的师弟我稍后就扔给你们，反正看他那肥头大耳的模样也不好吃！哈哈哈哈！”青牛猖狂大笑。</p>
猴子气得龇牙咧嘴，抓耳挠腮。</p>
沙僧此时上前：“妖怪，快放了我师父！什么赌斗，我们可没同意过，你要是不放，今天就砸了你的洞府！”</p>
小白龙双手持剑，站到他身旁。</p>
猴子一听，也是有了计较，当即掏出金箍棒，直接冲向青牛。</p>
“来得好！”青牛大喝一声，继续与悟空打斗。</p>
而小白龙和沙僧则冲入小妖群中，想要将王鲤抢出来，一时间也斗得激烈无比。</p>
片刻后，青牛寄出法宝，将金箍棒没收，悟空心惊不已，暂时撤退。</p>
青牛归来，又将小白龙与沙僧尽皆拿下。</p>
此时，王鲤已经在一群小妖头顶了。</p>
自打修行以来，这还是王鲤第一次在战斗中将自己消耗的点滴不剩，所以他的休憩与沉眠也借助状态。</p>
反正，青牛不会真吃了他。</p>
甚至现在他比在后世还更加安全，需要他好好活着的人实在太多了。</p>
时间流转。</p>
王鲤醒来时，发现在自己躺在一间石室当中。</p>
四周石壁插着火把，头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p>
身下垫着的是一张完整的虎皮，盖着的则是雪白温暖的狐裘。</p>
坐起身来，他略微调息，顿觉体内剑气充盈，元神稳固，已是恢复得差不多了。</p>
这边刚起，洞外顿时传来脚步声。</p>
青牛孤身一人大步入内，见他坐在床上对自己笑，当即没好气地说：“你倒是睡得安稳，我差点儿以为你死了。”</p>
王鲤抖了抖僧袍：“反正都是要死，莫非直接死掉的你还不吃？”</p>
青牛一噎，转而坐到一旁，威风凛凛。</p>
王鲤问：“我徒弟呢？”</p>
“都被我抓了，正准备吃呢，倒是你那大徒弟，不愧是当年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有些本事，但也被我打跑了，据小妖禀告，他是上天庭搬救兵去了。”</p>
“好事。不过，他怎么总喜欢往天庭跑呢？明明西天灵山也有诸多佛陀菩萨，而且个个手段不差的。”</p>
青牛冷笑：“要是来的佛门之人，那他们估计活不到回去之时！”</p>
“荒谬！”王鲤顿时呵斥：“依你所言，莫非我佛门之人不如天庭么？”</p>
“呵呵，你若不信，大可以让你徒弟去请他们，看他们敢不敢来，来了又能不能走！”</p>
“你这妖怪，好大的口气！若我佛如来现身，你可敢如此妄言？！”</p>
“哈哈哈，小和尚，不怕告诉你，就算你那佛祖真的来了，我也不怕！”</p>
王鲤气得脸色涨红：“你……”</p>
青牛豁然起身，“哼，方才你说得对，我要吃的，必然是直接活着蒸熟了的，你可得好好活下来，千万不要提前死了，要不然味道会差很多的。”</p>
闻言，王鲤突然抬头看着他，问道：“你吃过人吗？”</p>
青牛眼里闪过一抹尴尬，接着挺起胸脯：“当然吃过，我吃过的人，比你这个小和尚见过的都多！”</p>
王鲤暗自一笑，面上却嫉恶如仇：“你必当堕入十八层地狱。”</p>
“我去了十八层地狱，你们的地藏菩萨就该让位了。”</p>
王鲤无言以对，这青牛实力高强不说，连吹牛也如此擅长，他真是太清祖师的坐骑吗？</p>
青牛取出金箍棒，靠在洞边，得意地朝王鲤挑了挑眉，这才甩着衣袖而去。</p>
王鲤看着洞口微微摇头，这青牛也不知道给他整个牢门之类的做做样子。而且堂而皇之地把金箍棒放在这儿显威风，你是觉得我不会用么？</p>
当然，他也不想跑，与青牛一战的所得，他需要潜心消化，把那些从对方身上汲取到的，自己在战斗中灵光一闪的，以及错落偏差的，统统加以调整、修复乃至巩固。</p>
打不过青牛，并不可耻，但如果有青牛陪练，回去后还输给别人，那才丢人。</p>
另一边，悟空上天庭，与玉帝陈述了妖魔厉害，总结其不是凡间之物，便如那通天河里的妖怪一样。玉帝遂命人勘察诸天星斗各路神仙，却也不见有什么思凡下界之物。</p>
悟空一番耍赖之后，玉帝允他挑选天将下界，悟空便点了托塔天王李靖和哪吒三太子，又请了雷公电母襄助声威。</p>
半日之后。</p>
王鲤正在潜修，忽听得外面雷声隆隆，声震四野，呼和喊杀之声接续不断。</p>
他当即起身，走到洞外，本以为会有小妖拦路，可途中却连苍蝇蚊子都见不得半只。</p>
走到一半，突然他便看到青牛大步流星。</p>
王鲤伸手，一时忽然不知该怎么称呼，只得叫道：“那妖怪！”</p>
青牛顿步回头，愕然道：“你怎么出来了？！”</p>
废话，你也没把我关起来呀！</p>
王鲤只道：“外面那些声响，大概是我徒弟找人来降你了吧？”</p>
青牛不屑：“哼，不管他请来的是谁都不管用！”</p>
“那他请了谁？”王鲤问。他只记得哪吒来过，却不知道是第几波来送兵器的。</p>
“李靖和哪吒，还有雷公电母，以及一群吃干饭的天兵，这般呼喊，听起来声势不小，但在手下走不过几个回合！你还是赶紧回去乖乖等着被吃吧！”</p>
王鲤顿时眼神大亮。</p>
“妖怪，你能收了我徒弟的兵器，却拿不住我的徒弟，想来面对哪吒也是这般吧，不过是借法宝之利，怎敢如此大放厥词？”</p>
青牛一听，感觉有些不对，可还是难免生气。</p>
你虽然和老爷有关系，可咱和老爷的关系更深，你凭啥小瞧我？</p>
正待呵斥，他又见王鲤眸中光芒莹莹，似有他意。</p>
停顿数息，他道：“哼，那我便将那哪吒亲手擒拿过来，与你关在一处，看你还有何话讲！”</p>
王鲤顿时笑了起来。</p>
青牛也明白了，这才是王鲤的目的。</p>
“妖怪少说大话，我等着哪吒来救我出去。”</p>
“你做梦！”青牛甩动披风，化光而去。</p>
王鲤则转头回了石室。</p>
青牛没有让他等待太久，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他便回返。</p>
哪吒被一条细长的绳索捆得严严实实，宛如粽子一样丢到王鲤面前。</p>
“来，小和尚你看看，这是不是你觉得能把你救出去的哪吒呀？哈哈哈！”青牛说着，转手又取出火尖枪、乾坤圈、混天绫和风火轮，与金箍棒一起靠在墙上，不管不顾地便走了。</p>
哪吒怒目而视，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p>
王鲤起身上前，盯着他看了又看，眼也不眨。</p>
哪吒有些受不了了，回过头来没好气地说：“圣僧，你在看什么呢？”</p>
王鲤蹲下身来，微微一笑：“你是不是不会长啊？”</p>
哪吒勐地愣住，接着一口牙紧紧咬合：“你！说！什！么！”</p>
王鲤摇摇手：“没事儿，就是好奇问问。”</p>
现在这个活蹦乱跳的哪吒，和后来的哪吒从形象上说没有任何差别。</p>
不过修为肯定差得多了，至少现阶段不可能已经证道大罗。</p>
王鲤倒是觉得，青牛应该早就大罗了，不然也不至于打他打得那么轻松惬意。</p>
堂堂大罗，下界占山为王，倒也真个委屈他了。</p>
哪吒冷哼一声，回过头去不再理他。</p>
可是很快……</p>
“你干什么？！</p>
！”</p>
哪吒的尖叫几乎让整座洞穴摇晃起来，头顶缕缕灰尘与碎石簌簌而落。</p>
王鲤也吓了一跳，眼睛圆碌碌地睁着说：“你为何这么激动？”</p>
哪吒眼童中真的已经腾起火光，捆绑他的绳子也闪烁着金芒。</p>
挣扎片刻，哪吒喘着粗气，怒意汹涌：“你再敢动我一下，等我脱困后一定杀了你！”</p>
王鲤见他真的生气了，顿时将轻轻捏着哪吒脸颊的右手收了回来。</p>
“小气。”</p>
“唐僧！</p>
”</p>
“好了好了，贫僧不说就是。”</p>
哪吒咬牙，滚动身子躺在墙边，背对王鲤，“不准靠近我！”</p>
“好的。”声音在他背后近处响起。</p>
哪吒毛骨悚然间勐地回头，却见王鲤好好地坐在虎皮床上。</p>
他疑惑地皱了皱眉，却不肯再背对他了。</p>
又过了一段时间，青牛又拿起一杆火旗和一件水盂进来耀武扬威。</p>
可惜，王鲤和哪吒都不搭理，他只能败兴而去。</p>
“哪吒。”</p>
“我不想跟你说话！”</p>
“贫僧知道错了。”</p>
“哼！”</p>
“哪吒，你说，现在咱们都是阶下之囚，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聊聊天儿吧？”</p>
“我与你没什么可聊的！”</p>
“怎么会呢，贫僧来自东土大唐，你是天上的神仙，就算说说人间与天庭的风土人情，也能讲个几天几夜才对。”</p>
“呵，我本以为唐僧是得道高僧，不想你一朝顿悟之后，却是显露了本性，毛手毛脚，言语无状，哪儿还有半分高僧模样，是我看错你了！”</p>
王鲤微微一笑：“这却是你自己想差了，所谓高僧，不过是旁人所论，圣僧之言，也多出自尔等之口，贫僧又何时说过自己是高僧或圣僧了？”</p>
“那你也不过是羊装模样，欺诈人心，更加可恶。”</p>
“非也非也。所谓：见身无实是佛身，了心如幻是佛幻。了得身心本性空，斯人与佛何殊别。我是何模样、性情、脾气，到底来也都是我，无二无别，无分无差。你觉得以前的我是圣僧，有觉得现在的我是骗子，那到底是我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p>
哪吒不由一愣，可他很快便拧着眉头：“说佛偈我自然辩不过你，但我心中自然有道，自可分辨天地万物！以前说你是圣僧，那是以前的我，现在的我，就觉得你是个骗子。有何问题？”</p>
王鲤笑道：“法本法无法，无法法亦法。你说的当然没问题。不过，贫僧为什么会觉得你现在看起来似乎和我了解的哪吒有很大的差别呢？”</p>
哪吒横眉冷对：“此言何意？”</p>
剑童之下，这个哪吒头顶气运稀疏，身后显出的本尊更是……区区一片莲叶。</p>
其实，这才是哪吒不是吗？功德我要分一份，但别想我在这种事情上全力出演，来一片莲叶就不错了，起码那些法宝都是真的。</p>
若没有剑灵加持剑童，王鲤也看不出这是一具分身。虽然感觉这分身做得有些粗糙，但表现上极为灵动，更与哪吒性情无二，总体来说已经够意思了。</p>
王鲤摇了摇头，转而说：“对了，贫僧有一道法门，只是粗学浅通，也曾花费一些功夫，但却始终不得要领，似乎只差一层迷雾，又像隔着一座大山，着实令人苦恼。听闻哪吒三太子精通此道，可否请你为贫僧指点一二？”</p>
哪吒蹙眉：“是何法门？”</p>
王鲤端坐，双手合十，运转剑气，施展神通。
</p>
不多时。</p>
哪吒瞠目结舌，滢亮眼童内，清晰地映出三头六臂的王鲤。</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