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知道这里是预知梦!
而且,他还说了“果然”。
他的措辞似乎能够被理解为身处于这个预知梦内部的他起先对于环境产生了怀疑,然后经过观察之后得出了符合怀疑的结论,所以才会说“果然”。但是我从他的语气里面捕捉到的味道是,他其实是从一开始——甚至在我发动预知梦仪式之前,真正的他就已经准确地预测到了我的行为。
他怎么可能会预测到的?预知梦仪式的秘密知识是我偶然从狂信徒留给传教士的遗产里获取的,不过,假设白驹提前从生前的传教士那里知道拥有狂信徒的哪些遗产,确实能够通过我在浦青市的经历推导出我可以使用预知梦的可能性……不对,虽然我的这个推理合乎逻辑,但是问题不在这个地方。
问题在于,为什么传教士所拥有的狂信徒部分遗产里,会有“用真灵之力实现预知梦”的知识?
这个疑惑我过去也不是没有浮现过。传教士的专精领域是生命和医疗,在组织里负责的项目是“永生技术”,而无论是真灵之力还是预知梦,哪个都跟他不沾边,狂信徒却在留给他的遗产里面特地加入了那种东西,就好像是给羽毛球世界冠军赠送了专业网球拍。
但是这种违和感也是能够被合理解释的,医疗工作者接触梦境知识并非没有先例。比如说柳城安全局的体检医生就精通梦境知识。梦境能够治疗人的心理和灵体。从术士的角度来看,人的肉体与灵体关系紧密,有时候为了治疗肉体,也必须协调其与灵体之间的关系。而有时候术士的肉体受伤,也是由于觉察力捕捉到了未来的信息,不小心做了模糊不清的预知梦,然后被恶魔入侵梦境并遭到诅咒。要是病因在于梦境,那么医疗者也必须对此进行了解。
只是现在看来,我也有可能是落入了某种圈套。
我无法不去怀疑:那份预知梦知识之所以会被我得到,真的是我运气使然的吗?
我竭尽全力地在只有黑白二色的空间中挣扎,试图爆发出浑身的力量,却怎么都无法动弹。
而白驹则闲庭信步地走到了我的身前。
“梦境被骇入了,是从外部被骇入的!你现在之所以动不了,是因为梦境本身不让你动!”塞壬震惊地说,“这个白驹……他不是梦境里的角色,他是真正的白驹!”
塞壬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马虎,我只能够接受她的分析结论。
以及,或许是因为得到了“是梦境不让我动”的线索,让我的脑子里产生了“必须反抗梦境现在对我的制约”的认知,所以我的真灵之力也就找到了使劲的方向。说到底这个梦境本身就是真灵之力形成的,没有无法用真灵之力反抗的道理。隐隐约约地,我感受到自己在挣扎中使得束缚出现了看不见的“裂纹”,而遗憾的是,就算做到这个地步我也暂时还不足以做出反击的动作。
“没用的,现在的你能够做到的最多只有动动手指级别的事情吧。”白驹看穿了我此刻的状态,“伱已经全盘皆输了,就别再妄想能够反败为胜,或者说你以为这场预知梦是你的地盘,你有机会重新夺回主导权?很遗憾,这场预知梦之所以能够成立,不止是因为你的真灵之力,也有我的设备在替你运行。”
我困难地问:“那份预知梦知识是你交给传教士的?是为了暗算我?”
与此同时,我急速地思考了起来。
显灵术士有着很多奇妙的力量,其中之一就是能够像是恶魔那种灵体一样骇入其他人的梦境。但是真灵之力形成的梦境不一样,外来的灵体无法随意进入,显灵术士亦是同理。
不过也不是没有例外,例如,柳城集体梦境也是狂信徒靠着真灵之力技术实现的梦境,但是在那里面就有着大量被吸引造访的恶魔。那是因为狂信徒对梦境做过允许进入的设定。
而如果那份预知梦知识是出自于白驹之手,有着他事先设置的后门,那么他即使有办法介入以及操纵这场梦境也不足为奇。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能够从传教士那里将其拿到手的?”我边通过对话争取时间,边在暗中继续破坏梦境对我的束缚。
白驹像是注意不到我的动作一样真的回答了,“严格地说,预知梦知识并不是我直接交给传教士的。我是给了另外一个人,然后那个人在传教士从自己的据点里逃走之后,巧妙地将其放在了你伸手可及的地方。”
“另外一个人……”我迅速地意识到了他指的是谁。
在咬血被我打败,传教士也逃跑之后,有机会在那处洋馆据点里偷偷放下预知梦知识的,只有一人。
那个人还在我回去搜查洋馆据点的时候给我发了短信,提醒我“那里有着一些很重要的技术资料”,并且委托我“去确认一下”。
之所以要特地把这个工作交给我,而非浦青市安全局,并不是因为她怀疑安全局的善恶立场,而是因为她担心自己放在那里的饵会在被我吃进嘴里之前就遭到没收。
那个人,就是珠暗。
虽然我难以置信,但是这确实能够与很多线索对应得上。比如说,我在浦青市任务的中途感受到珠暗已经对我有了必杀的决心以及具体的手段,但是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过任何疑似的动作,就好像真的是把为亡夫报仇雪恨这件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只是想要做我的好伙伴一样,俗话所说的雷声大雨点小就是指这种情况。
她并不是没有任何动作。
在我意识不到的情况下,她切实地把自己的毒药和刀刃送进了我的肚子里。
那么在乎“正义的事业”的她居然会与白驹合作,这是我难以理解的,而眼下这种绝望性的局面更是令我束手无策。
只不过,说心里话,当我意识到珠暗背叛我的时候,我竟感觉到非常高兴,甚至是生出了像是终于从某种纠葛里解脱出来一样兴高采烈的情绪。
原来她是真的从来没有原谅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