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交流的过程中,我也产生了其他的问题。输作先前说自己之所以加入安全局,是基于明哲保身的动机,但是成为恶囚就意味着要把生杀予夺的权力交给素未谋面的人,那样真的算是明哲保身吗?
在术士的世界,把生杀予夺的权力交到其他人的手上可不是形容句,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要么是在心脏或者大脑处设置诅咒,要么是对方通过其他途径确保只要自己有那个意思,被支配的人就会当场死亡。
安全局一旦认为恶囚叛变,或者哪怕仅仅是认为“有可能叛变”,就有权力将其性命夺走而不受到组织问责。在隐秘世界,这是公开的信息,输作不可能不知道。诚然,安全局也不至于随随便便就那么做,毕竟就算是要把恶魔术士当成工具使用,也没有必要随意毁坏自家的工具。只是那依然与输作的明哲保身思路有所抵触。
然而输作也没有撒谎,他要加入安全局的话语以及动机无疑都是真心话。珠暗似乎也疑惑,在与他的交流里多次地询问这点,却没有任何新的收获,就好像输作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是自相矛盾的一样。
我再次推敲起了潜入方案的细节。既然珠暗要用真容潜入,就得想想她是否有在与我共同行动时暴露在恶魔术士的眼里过。比如说我之前有帮助浦青市的执法术士们杀过几个恶魔术士,后者在当时之所以能够与执法术士们打得不相上下,是因为他们都是红手套的耳目,幕后有着红手套在指挥他们。因此,如果他们目击到了珠暗,就等同于红手套也目击到了。
不过,珠暗在我加入战斗之前就先隐藏了起来,战斗结束之后才重新现身。那时候我虽然故意留了两个活口,但是都打晕过去了,红手套不可能看到珠暗的脸……
想到这里,我突然产生了一道灵感。
“在明天执行潜入方案之前,你先去打听打听,红手套今天是否突然受了伤。”我对输作说,“就算你见不到他本人,从他的耳目那里打听事情总还是做得到的吧?”
我的塞壬之刃哪怕只是砍到敌人的法术也会对敌人造成伤害。虽然不知道红手套将自己的手下们变成耳目时具体用了什么法术,但既然他能够与那些耳目共享知觉,就说明彼此之间存在着灵性的连接。当我杀死那些耳目的时候,他一定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伤害。
这种“从法术传递到本体”的伤害,不如“从分身传递到本体”那么强力,尤其是在面对主力级术士的时候还会遭到抵抗。但红手套仅仅是个普通强大的术士而已,他并没有到达主力级的水准。我如果真的隔空对他造成了伤害,他受伤八成不轻。
从我没有接收到红手套的灵体碎片这点来看,他起码是没有受到致命伤的。但是如果这种伤害多叠加几次呢?
如果我专门挑他的耳目们去杀,是不是不需要找到他本人也可以把他杀死了?
而且现在的我早已完全熟练了塞壬之刃的特殊性能,能够使用出强化的“真实杀伤”。当然,说是“真实杀伤”,其实就是图个方便,现在是把包括“联动杀伤”在内的所有乱七八糟的特殊伤害效果都统称为“真实杀伤”了。而只要我有意识地使用这个招数,很可能只需要再找到一个耳目,就可以隔空夺走红手套的性命。
如果这个方案顺利,其实就不需要再让珠暗做出那样的牺牲了。或许只要是正常的男人,谁都会觉得与珠暗那么美丽的女子假扮成夫妇是喜闻乐见的事情吧,而且还是“被驯服”的什么什么,但是如果有别的方法,我不想要伤害珠暗,更不想要伤害她的自尊心。
只不过这个方案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容易实践,其中有着需要推敲的致命的问题。我需要趁着今晚仔细研究之后再说出来,以免她空欢喜一场。
输作答应了我的要求。交流结束之后,他便要回去做准备了,不过我最后还对他多提了个要求,那就是从今晚开始,他不可以再去擅自杀人或者转化不死人。实际上,这更多的是我私人的欲望,我不希望因为自己今晚放走了他而在某处增加受害者。
“为什么?”他反过来问。
“你不是想要加入安全局吗?那么就提前遵守安全局的规矩吧。”我说,“也别想着偷奸耍滑,我们有办法确认你是否有照做。”
他迟疑了片刻,然后说:“好吧,我会照做。”
说完,他转身离去了。
看得出来他还隐藏了一些信息。不过,对他来说信息就是自己的价值。在能够从我们这里真正地交换到他想要的东西之前,他是不会全部掏出来的。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珠暗对我说:“我已经在他的身上设置了追踪法术,可以时刻把握住他的动向。不过,做到这个地步就是极限了,我无法再对他设置更加复杂的追踪法术。因为像他那样的恶魔术士对杀意尤其敏感,而我很难不抱着杀意对他行动。”
“这就足够了。我们也先回去吧。”我也打算从这个地方离开了。
忽然,珠暗拉住了我。不过大概是仍然介意着自己之前不小心搂抱了我,她为了与我保持距离,仅仅是拉住了我的袖口。
“我与你伪装成夫妇的事情,希望你不要告诉其他人。”她低声说。
“当然,我会为你保密的。”我说,“但是,我必须告诉自己的恋人,因为我不想要对她有任何的隐瞒。”
“你的恋人……是那个叫青鸟的女孩吗?我在总部的会议大堂里看到过她走在你的身边。”她松开了我的袖口,然后走到了我的前面,“对你来说,她很重要吗?”
她为什么要这么问我呢?虽然在心里转过了一些不怎么善意的推测,但最后,我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是吗……”她背对着我,停顿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然后慢慢地说了下去,“我明白了,你就告诉她吧。但是,仅限于她。”
我们入住了附近的宾馆,租了两个单人间,珠暗就在我的隔壁。我在书桌前坐了下来,从集装箱模型里拿出了笔记本电脑。这件空间储存道具曾经是蜃楼市安全局的法术道具,蜃楼市安全局在那场迷雾之中散失了大量的法术道具,又在雾散之后被追回了大多数,都充公归为总部所有。我手里这件原本也是要上交的,但总部在了解情况之后就划到了我的名下,算是我的战利品。
不死人、乱数废墟、特殊的污染……我将今天发生的种种都写成了报告书,然后发送到了列缺那里。冷静想想,这起事件或许本来就不应该由我和珠暗两人负责处理。比起扮演夫妇潜入搜查,呼唤总部的援军说不定才是更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