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时此刻最不想遇到的人就是青鸟。
任塞讲述的梦境假设与发生在自己意识里的记忆缺失已经使我稍微动摇了。本来只是如此的话我还不至于怀疑现实,但是,早在与任塞相遇之前,我就已经在怀疑了,怀疑自己立足的并非现实,而是预知梦。
更加糟糕的是,当我继续追溯回忆时,我发现自己缺失的记忆越来越多。
我知道自己今年十九岁,是大学生,但是,我上的是什么大学呢?在上大学之前,我又在哪里读书呢?很多本以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内部却是千疮百孔,稍一推敲,便土崩瓦解。
假设,我真的在做梦,青鸟则是任塞所说的,梦的监视者……
这个几近现实的梦又是因何而来,监视者的任务又是什么?
青鸟先说话了,她的声音把我从连自己都觉得荒唐的思考里捞了出来。
“我看过你的资料,你就是李多吧。”她以对待陌生人的口吻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是我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反问。
“现在是我在问你。不过也对,于情于理,我必须先自我介绍。”说到这里,她突然召唤出雷电剑,剑尖对准了我,“我是国家一级猎魔人‘青鸟’,有人向无名山派出所报案,说你持有非法武器。通过列车内部的监控也看得一清二楚,你持有的,是‘塞壬之刃’吧。但你应该是个过着普通生活的人才对,你是从哪里捡到这把武器的?”
原来这就是她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她是追踪我这个“危险分子”的足迹上山的。
但是这个理由会不会还是有点牵强了。那些普通的执法者是如何通过监控视频迅速鉴定这把斧头是塞壬之刃并联络青鸟的?为何青鸟会如此巧合地在大山上与隐匿气息的我撞了个正着?虽说都不是完全无法为其辩护,可一旦心里装了怀疑,看什么都有嫌疑。
我真的不想相信自己活在梦里,却也无法把任塞的话当作没听过。
或许最理性的办法,就是将自己的怀疑以最直接的方式呈现到台面上,再借助青鸟之后的回答,扫清自己的一切怀疑。
看到青鸟把雷电剑对准自己,我心里说不出地发闷,同时又下了决心,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你应该知道回溯前的记忆吧。”
“回溯前?”她皱眉。
“而且,这一切都是梦吧。”我故意用确信的口气说。
“你在说什么话题?”她反问道。
“上次你对我开玩笑,提及了过去我前桌的情书事件,说那情书或许是前桌自己写的。但我之前回忆过了,上次我没有对你讲过情书事件,仅仅说了之前回溯过程中的重要事件。而情书事件既不发生在回溯过程中、也不重要。”我想,如果她真的不记得回溯前的记忆,我这番话就是鸡同鸭讲,想想就非常窘迫,但哪怕有着那种可能性,我也想要当面说出自己的疑惑,“坦白说,我在更之前的回溯里虽然亲口对你讲过那件事,但在讲完之后很快就后悔了。因为你当时非但没有嘲笑我,反而鼓励我。这让我觉得自己被施加了多余的同情,心里不是很痛快。”
“虽然你说了这么多奇怪的话,但很抱歉,我与你是初次见面吧。”她说,“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在这里做什么?”
果然,那样说是得不到任何结果的,但我心里已经有了盘算。我说:“我是为了找到一个月前在山上失踪的幼女而来的。”
“什么?”她面露意外之色。
“而且,我知道你也在调查这起事件。”这是青鸟初次与我见面时提到的,我把自己的试探进行下去,“但是你知道那个幼女的名字叫什么吗?你不可能知道,因为这是我的梦。如果我也不知道一个人的名字,那就说明我还没有编好,你也无从得知。”
“听好了,虽然不知道这些想法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有人这么向你灌输的……”她说,“这些都太荒唐了,你先告诉我你手里的武器是从哪里来的。是有人交给你的吗?还向你灌输了这些荒唐的思想?”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假设她是所谓的监视者,我便绝不能对她说出是谁告诉我这些事情的。因为那等同于暴露了自己的情报底细,会让她得到编织说法的思路。
但我希望她不是,所以我也希望她能够对我接下来的话无动于衷。
“我已经想到了证明的方法,那就是现在就给那个幼女编一个名字,之后再去确认。虽然我现在无法离开无名山,但等到下次回溯再找认识她的人去确认也无所谓。”我稍微抬起了斧头,“打个比方来说……这把斧头是叫‘塞壬之刃’吧,那么我或许可以给她取名为‘任塞’,或者其他什么名字……如果之后确认到她的名字与我取名一致,那就说明这里真的是我的梦境了。”
这是我最后的试探了。假设我是监视者,青鸟是做梦人;并且我有着任塞描述的“为梦境角色添加与旧设定不矛盾的新设定”的干预力量,又不希望青鸟能够证明自己在做梦。那么现在就会为那个幼女编造新名字,再说给对方听,之后放任对方去确认。
从任塞说过的话来看,监视者无法探测到我们在这里的对话,应该不知道幼女已经有了名字。
这已经是以我的智慧绞尽脑汁所能够想到的最佳策略了,具体能够做到什么地步,我也只能听天由命。说到底,我根本不了解所谓的监视者的能力详情。或许这种方法不过是自作聪明吧。
又或许梦境之说从一开始就是个完成度很高的恶作剧。
当我说完后,青鸟沉默了下。我安静地等待她的回应,而她的话语则令我的心灵石沉大海。
“虽然我不知道你找‘乔甘草’有什么事……”她说出了一个我闻所未闻的名字,“但你最好不要打什么歪主意。”
我用几次深呼吸整理芜杂的情绪,然后说:“跟我来。”
“你要去哪里?”她追了上来。
我来到幼女藏身的地方,将其从树上抱了下来。青鸟看到这一幕,表情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告诉这个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我说。
幼女小心翼翼地说:“你好,姐姐。我叫任塞。”
青鸟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所以……”我直直地看着她,“我真的是在做梦吗?”
过了很久,她的肩膀失去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