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曹问道:“眷属几人?”
郑安平答道:“妻小奴,中庶子盖聂,庶子五旺,客无为、陈四。”户曹一一书写完毕,道:“五日后,至府拜纳!”给了郑安平一个节符,让他五天后再来。郑安平接了节符,出了内史府,看天色尚早,张禄没有可能现在就下班,就独自一人回了蓝田馆驿。
回到馆驿后,他把今天的事和大家说了说,大家也不知道到底哪一种好。出门和驿吏闲话,随口问他哪种好。驿吏毫不犹豫地回答:“汝言是也,垦草所入归己,其有胜者,同于军功,胜熟田多矣!”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听,终于明白了,所谓“垦草”就是自己开荒,官府给三百亩荒地让你去开垦,年终收成除了交税以外,均归自己。熟田就是用别人开垦好的田亩,这些耕地都是有人耕种的,选择熟田其实就是收租。如果爵位高还好,小小簪袅,只能复三户,收的租刚刚够一个人吃的。弄明白这一点,让郑安平很开心:自己的灵机一动,反而歪打正着!
晚上张禄回来,郑安平把这事跟张禄说了,张禄连声道:“误,误,误!汝将随吾远行凿道,焉得没于田亩之间。三百亩荒原,费工无算,汝焉得其力!”直说得郑安平哑口无言。最后五旺道:“臣虽幼,余事难行,力行田亩,不敢惰也。时值夏中,若得其亩,臣愿相度其间,早为之力。”
张禄见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能得过且过。大不了,把所有的收成都交了税罢了!不过他再三叮嘱郑安平,一旦受了田宅,入了户籍,必要精勤学习秦律,否则不仅功业难建,屁股被打开花是小,削个鼻子砍个手什么的,也稀松平常,弄不好,连几几都保不住。秦法严苛,在六国传了很久,几个男人都很严肃地点头称是,只有小奴闹了个红脸。
五天后,郑安平再次来到内史府,这次,他把芒未、陈四、五旺都带来了,只留小奴和盖聂看家。户曹带着郑安平一行来到指定给他的一片荒地。这里东距章台宫二十余里,南距周天子故都丰镐也有大约二十里,曾是周天子的京畿之地,随着周天子的败亡而衰败为荒原,到处断壁残垣,曾有的水利设施全都废弃。沣水东岸几乎全被开发成良田,而西岸还主要是荒野。为了向西岸开拓,秦内史在沣水上架设了桥梁,统归灋丘槐里,大约以前是周天子处死犯人的地方。乡啬夫和里啬夫也被叫来,共同见证土地的划拨。
郑安平挑了靠近沣水的一段荒地,在乡啬夫和里啬夫和指挥下,一群人拉着皮尺,丈量出三百亩地,在田头打下桩子。郑安平觉得,这片荒地比管邑的那片地还要好,水利设施虽然已经废弃,重新整理出来也不难。如果细心耕耘,收成坏不了。五旺几乎按捺不住,马上就要下田劳作。
乡啬夫和里啬夫把他们一起带到河东岸的槐里中。由于郑安平的爵位是簪袅,这是可以当亭长的爵位,和里啬夫地位不相上下。就在槐里西头和里长相对的位置,划出三宅的地方,为他起造新宅。在等待新宅起造的日子里,所有身高在六尺五寸以上的男子,都要在乡学学习秦律。
和乡啬夫约定好时间,郑安平回到馆驿,把情况对小奴和盖聂说了。盖聂虽然年龄不大,刚刚开始变音,但体格健壮,身高早就过了六尺五寸,也在入学的行列。这么一来,馆驿中就只剩下小奴一人。
郑安平的住宅破土动工了,郑安平等五人也进入乡学,开始学习秦律。
法律课由乡的法律专员乡尉主讲。乡尉每年要定时到县里(在咸阳就是内史府)复习法律内容,并进行考核。回到乡里,负责向乡民普及法律条文;如果乡民由于不懂法而犯法的,乡尉要负连带责任。
郑安平开始认为,秦法一定是规定了严格到毫无人情的内容,但几天下来,郑安平倒心安了。原来秦律并不是只规定禁止的内容,而且还包括大量合理的行为指导,比较一亩地应该播撒多少种子,收获的粮食应该如何存放,铁器应该如何使用,甚至牛应该如何驾驭来耕作……总之,一切经济和军事知识都在秦法规定的范围内,秦人的一切生活都必须按最合理、最有效率的方式进行,稍有偏离,就将受到惩罚。
不仅仅是学习法律条文,还要实际操作——其实就是实践课了。郑安平五人正好组成一伍,在乡尉的指导下,习旗鼓阵势、冲杀格斗,每到这个时候,盖聂就格外兴奋,往往奋不顾身,于是很容易就冲过了头,被板子狠狠抽在屁股上。
郑安平和芒未都曾经行伍,陈四也是准备报考武卒的,有基础;只有五旺比较差一些,在东鸿里时,和伙伴们玩过打仗,但哪里能够熟悉军阵中的细节,经常被打板子。
还有种田的技巧、驾驭牛耕田的技巧……这些内容的实践课是五旺最喜欢的,就在刚分配给他们的地里进行。为了学习驾驭牛的技术,乡尉真的租来一头牛,套上耒耜,去深翻土地。租牛不花钱,但要承担养牛的责任,牛瘦了要罚,牛死了要赔,都有法律条文规定。最让郑安平感到新奇的是,允许农户租用铁农具,而且农具如果用坏了,只要把损坏的农具上交,不仅不受惩罚,还可以无条件更换一件新的!免费的牛,免费的铁器,这简直就是种田人的福地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