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禄道:“汝与信陵君甚矣!必也其为信陵君折心耶?”</p>
郑安平道:“是时未及细思,但随口而出,求得延一时耳!”</p>
张禄道:“管邑之狩,非比寻常,信陵君必有其道,汝其观之而已。”</p>
郑安平道:“当语与粟兄等否?”</p>
张禄想了想,道:“事涉侯兄,暂不告之可也。”</p>
郑安平道:“喏!”</p>
得了张禄指点,郑安平好像安了心。他简单地告知了今明两天的安排:给麻三送葬。张禄道:“前之农具皆失,春耕但何为?”</p>
郑安平道:“时近年终,吾,上士也,其薪宁无直二三农具耶。”到堂上换上齐衰,兵器、皮甲都留在家中,去了冠,把头发用一根白布带挽住。就这样出发了。沿途的人遇到了,不管认不认识,都在道旁致礼,郑安平也一一回礼。</p>
出里门时,里长突然叫住他,道:“巫师将往,公子其待之!”</p>
郑安平问道:“长者何知?”</p>
里长道:“适来驾车,故知之。”</p>
郑安平于是和里长一起等在里口。里长口中唠叨不停,尽是讨好的话,郑安平随口应着,不失礼节。</p>
不多久,巫师赶着牛车出来,见里长和郑安平等在里口,大喜道:“公子在此!彼等竟不值……可知公子在此,岂有虚哉!”</p>
车后跟着的人也都一身巫师装束,都过来见礼,道:“谨贺公子晋爵!”</p>
郑安平大概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也不答言,只回了礼。里长道:“公子见为管令,旦夕可见信陵君。不可稍怠。”</p>
那些巫师都答道:“谨奉教!”</p>
郑安平见车上大筐小包的,不少东西,自己不懂,也不便问,只从巫师手中接过牛缰绳牵了,与里长道过谢,就请诸巫师上车,自己牵牛走在前面。众巫师不肯,郑安平道:“路途遥远,巫师行走不便,且勉乘车,得其速也。”</p>
牛由郑安平牵着,自然走得快得多。一个多时辰后到了驿舍。众巫师下了车,各自依律行法,招魂纳魄,请神弄鬼,摆器祭奠。郑安平等一律不懂,只在旁护着。但有吩咐,一一照行。</p>
忙乱到黄昏,事情才结束。四名武卒在四名巫师的加持下,行了礼,告祭了祖先,许了愿,致了哀。然后出来炊粥。八个人吃了。给四名巫师开了个院子,让他们住了。这四人仍睡在后堂。</p>
才睡到鸡鸣,巫师们便起。又是一通行法,郑安平等如法祭拜。天还未亮,便有一乘帐幔车驾到,吹鼓等人约有十余。郑安平等以大鼎炊了浓粥相待。粥毕,经过一番行法,在巫师的指挥下,棺盖被合上。有精壮者系上麻绳,插上大杠,四名武卒配合四名大汉,一起将棺材抬起,送到门外守候的幔车上。一应随葬品都被收起,放在里长的车上。于是众人迎着晨曦,向东而行,沿途吹鼓呜咽,动人心肠,郑安平等扰动心思,发出一阵阵悲声。路过东鸿里时,里长已经领着一些乡里在道边迎送。里长还以送葬为由,让自己的大儿子跟随,其实是到时候把车拉回来。</p>
车队到了津口,两条船已经在那时等候。郑安平等再把棺材抬上船,再把随葬品也抬进舱中,便坐在棺旁。巫师等与吹鼓上了另一条船。船启航后,拉车的人把车拉回去。吹鼓停止奏乐,两条船往邙山摇来。</p>
一直到午后,船到邙山,吹鼓再起,两船靠岸。八人抬着棺材上了山,直到挖好的墓穴旁。幸得天干无雨,墓穴还算完整。停了棺,把随葬器都取了来。巫师再作法,取出一块巨大的黑布,铺在墓底,随葬器一一安于穴中,既有按其下士品级所应有的鼎簋等礼器,也有一般人使用的日常用品碗盏罐鬲等物。巫师竟然很贴心地仿了弓箭戈矛,随葬于棺旁。最后巫师行法,吹鼓奏乐,众人一齐动手,往墓中填土。等封土事毕,天色已黑。</p>
巫师领着众人下了山,转过山脚,河边竟然一派皆是逆旅。巫师道:“吾早已安置了一家,众人请入。”</p>
这里的逆旅看来主要接待安葬遗体的群体,一应祓禳之物皆备。众人于门前净手、迈火、燃竹,保人领入一间院中,就于廊下设宴,每人一鼎一簋,其余菜蔬果品,也装了一案。郑安平四人给其他人道了乏,其他人向四人致了哀,各自上手,只吃得风卷残云,肴核尽净。撤去几案,各回房中歇息。船夫惦记船,自回到船上睡觉。</p>
折腾了一整天,四名驿卒都精疲力尽,但却兴奋得睡不着,他们议论着麻三的一生,无儿无女,亦为家族所不容,甚至连个女人也没有,童男子身就走了。郑安平虽然知道麻三绝非童男子身,却毫无兴致提起,反倒嗯啊地应和着,为麻三不值。眼前闪动的,都是麻三从小奴身上爬起来时的样子,还有尴尬的笑声,道:“一碗粟米……说好的。”</p>
一股悲凉不可抑制地从心头升起,郑安平竟然失声哭了出来,把众人吓了一跳。大家以为郑安平是在为麻三发悲声,都过来安慰,不过说着说着,四个人竟然都哭了……</p>
第二天早起,众人吃过早饭,上了船,直往大梁而来。这次没有棺材、随葬器物,四名巫师便和四名驿卒同舟。邻里的巫师讨好地对郑安平道:“公子所赐,尽以告罄,所有细目,待与里长核对后,总报公子。”</p>
郑安平道:“临近年终,略有冰炭之资,设有不足,自当奉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