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子道:“启封,当天下之冲,大梁之门户也。设军市于启封,韩魏之粮必入,四方闲人必聚,玩好之物必萃,而物价必腾。秦人席卷而去,而启封狼籍,梁、郑空虚,此所以弱诸侯也。”</p>
吕伯道:“诚若是,微庶等往启封,宁得其会?”</p>
杨子道:“何会也?”</p>
吕伯道:“四方粮聚,岂无余籴,百乘之粮料无难矣。郑国粮少,而吾粮得入,宁无贵粜乎?”</p>
白艮闻言笑道:“闻兄之言,吾亦欲买车而东矣。”</p>
微子道:“事出反常,客其慎之。军粮腾贵,非民间可匹。”</p>
杨子道:“吾所惑矣,秦人军市只鬻甲仗,以何粜粮?”</p>
微子道:“自是黄物。”</p>
杨子道:“秦境无商,黄物何来?”</p>
微子道:“秦自惠王初行钱,曰‘半两’,不行于天下,秦人因之以为兵。故秦人甲仗之精,冠于天下。此黄物非彼黄物,然皆黄物也。”</p>
杨子道:“公以为秦鬻甲仗以籴粮?臣以为非也。秦以耕战为业,其粮必多,而甲仗必精,固也。然公当知,秦地,故马所产也,秦人因之以为周附庸;惠文伐蜀,巴地丹穴尽归于秦;十五年前,秦得河东,五年后更得安邑,河东之盐在握。秦有马、丹、盐,欲籴粮,岂必待甲仗而后已!然商君禁商,此诸物不得行于世,故以军市行之。”</p>
吕伯道:“二公宏论,令人耳目一新。公论之详矣,秦人必欲籴粮,或以钱,或以马,或以丹,或以盐,或以甲仗,此数者皆天下之所欲也。诚若是,则秦得粮必也,吾等何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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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子道:“是故物必腾贵,而饿殍必遍也。”</p>
杨子道:“客若以粮逐盐钱,必得大利。”</p>
吕伯沉默片刻,道:“族内共议,食者,民之本也,不可一日或缺。而土地或丰或歉,米或贵或贱,正合人弃我取,人取我予之义。故欲遍粮行于天下,使丰歉之地,以有余补不足,虽曰逐利,亦行仁义也。依公之论,何以成之?”</p>
微子拍膝道:“壮哉,斯言!虽为商,而进乎圣矣!子曰:‘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其君之谓乎!以有余补不足,固仁义也,此所谓‘缩’也,虽秦人千万,其往矣,其往矣!”</p>
席间的气氛明显被调动起来。二子热烈地讨论着前往启封对于经济民生有何等重要的意义,并一致对吕伯表达的敬意,对吕伯庶人的身份也似乎不再在意。吕伯嘴上热烈地回应二子的赞叹,心中则暗暗盘算着,以前的想法可能要推倒重来了。在出发时,在信陵君的主持下,这次行动的主要执行人吕、曹、唐等,与信陵君的门客们曾仔细讨论过启封可能的情形,并拟定了相应的对策,还提供了启封境内可以联系的对象。但当时讨论的情形中,偏偏没有开军市这一项,毕竟在敌人国都之下,戒备森严都难免各种阴谋,开军市无异于自杀。</p>
想到这儿,吕伯在座上拱手道:“更衣。”二子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吕伯离席而去,但经过唐叔身边时,似不经意地踩了一脚,唐叔会意,也叫了“更衣”,跟出来。二人到照壁外,解衣小解,吕伯小声道:“秦人设军市,似应另加筹谋,并报君侯。”</p>
唐叔点头道:“吾亦思此。”从照壁探出头去,冲着一名正好望过来的唐氏打了个手势,那名唐氏立即不显眼地转到照壁外。唐叔道:“速回麻邑,见郭公,言秦人于启封开军市,立报君侯!”唐氏闻言要走,吕伯又道:“请郭公父子速来……不,吾等夜间必归议事。”唐氏听了,打开侧门,闪出门外。二人整顿好衣服,一齐回到席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