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辄又闲谈了几句,起身告退。三人送至门口,相辞而别。张辄转到城主府后门,那里拴着信陵君的四匹驾马。张辄抬眼望了望,后门没有关,夏侯先生正在后院用一柄石镰用力斫着一大堆秸草,细碎的草料落在面前的一张破席上,已经堆起一小堆。张辄走过去,礼敬下去,叫了声“夏侯先生”,夏侯先生抬起头,见是张辄,就没回礼,只放下手中的活计,抹了把额头的汗,回了声“张先生”。</p>
张辄道:“听闻先生适飨乎诸车夫,却又劳碌如此。府中还有他人,喂马小事,何必亲躬。”</p>
夏侯先生道:“府中之人,心腹难测,草料上稍加手脚,即可酿成大患。不如吾亲身把得稳。”边说边抱起破席,把小草堆倒进旁边的瓮中,补充道:“这家主人似还懂马,后院中草料之器颇备,一路行来,还没这么顺手,心手也痒,忍不定。”</p>
张辄上前来,拾起石镰,道:“吾助先生,可堪用否?”</p>
夏侯先生笑道:“臣怎敢!”却似明白其意,也不推辞,把倒空了的破席重新铺好,自己坐在一旁,用一根木棒捣那瓮中的草料。张辄用石镰斫秸草,却也十分合度。</p>
张辄边斫边道:“先生飨车夫,可有趣事?”</p>
夏侯先生道:“岂能无趣。吾等轻身而来,辎重全无。日食三升,百人三石。先生可知此次运来几何?稻米千石,牛车五十辆。这是要吾等居此经岁乎!”</p>
张辄道:“吾也甚惑。大梁尉只身前来,却有诸公子相随。哦,二吕如何?”</p>
夏侯先生道:“二吕与吾还有交往。”</p>
张辄扬起了眉毛,道:“如何交往?”</p>
夏侯先生道:“汝意二吕何人?吕氏,实出齐太公之后。齐素有鱼盐之利,又多桑麻,冠带衣履天下。其豪族出入政商,实其常也。晏氏、国氏、鲍氏、栾氏、高氏、庆氏,莫不如此,即田氏亦工正起家。田氏代齐后,吕氏诸族四散,多为豪门巨贾。大梁城内衣带、冠履之家,多出吕氏。惟二吕原在西国贩盐马。近来营生艰难,遂入大梁,言欲贾米。其所居者,则坊中吕氏珍玩。”</p>
张辄道:“吕氏珍玩所贩何物?”</p>
夏侯先生道:“不外玩物而已。盖珠玑、玳瑁、齿革、角贝、采石之属也。绮襦纨绔多归之,虽禁不止。甚有闺中,变装来游,求其玩好。于大梁城内,声望颇著。出入高门,车马锦绣,可敌公侯。”</p>
张辄道:“如此豪富,奈何屈膝于吾等?”</p>
夏侯先生道:“君上素俭,衣无绮丽,与吕珍玩素无来往。二吕虽居吕珍玩宅,却欲贾米。粱米莫出于圃田,天下知名。二吕盖欲结交王室,故先拜黄先生,欲引见于君上。黄先生知吕珍玩之不堪,实不欲与之往来。然有诸公子相荐,虽君上固难辞,不得不虚与委蛇,约已旬日。”</p>
张辄道:“这吾却不知。君上府中黄先生众,但不知所拜者何人。”</p>
夏侯先生道:“就是府中采买黄贾。”</p>
张辄道:“原来是黄贾先生,这就是了。黄贾先生司采买,多与商贾交往;吕氏欲由门下引见,自是黄先生便宜。”</p>
夏侯先生道:“如仅是商贾之交,倒还自然。惟吾所闻,二吕实由某公子引荐,但不得其详耳。是故黄先生推脱不得。”</p>
张辄道:“黄贾先生家大梁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