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便有前排聪慧的儿童脆生生的开口：</p>
“回先生，大贤良师张前辈为天下先，覆灭大炎，历经数十年，成功将炎朝皇帝、四姓七望等旧日门阀氏族，全数都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里。”</p>
“自此之后，往日里束之高阁的知识与道理，被其广传四方，入了万家门户。”</p>
“不仅如此，他还大办书院，为我等升斗小民，开了道通天之阶，眼下六司主官从属，尽都是近几十年内自太学毕业的大才大德之辈！”</p>
“弟子日后也要效彷诸位前辈先贤，读书修文，习练武道，争取有朝一日入得太学，参拜文脉丰碑，为这天下谋一份福祉！”</p>
说完，这孩童乖乖落座。</p>
对此，上首道人颔首一笑，颇为赞许：</p>
“孺子所言不差。”</p>
“好了，教了你们一段时日，今天也算是到了时候，就暂且先下课吧。”</p>
“老师我要离去了，今后希望你们也能秉承先贤之辈的志气，为这天下，也为了你们自己，争一口气！”</p>
“一个种族若是要强，则必要从少年心性开始，所以为师对于你们，可谓是寄予厚望。”</p>
“莫要辜负为师的期望。”</p>
一番励志言语道出，随后这道人迎着诸多不舍的目光，坦然走出了这讲堂之门。</p>
待到出了县学后，道人驻足于门口处轻轻叹了一声后，便向着那远处隐于云雾之间的太华山，大步行去。</p>
随后，缩地成寸，迟尺天涯，片刻不到，就已是入了山中。</p>
仍然是熟悉的景色。</p>
可道人看着这副草长莺飞，万物回春，山间鸟语花香的一幕幕，却偏偏只觉已是物是人非，再不复当年之景了。</p>
他又回到了那曾经教授他道法的高人，所化作风尘的那间小院，短暂停留了会。</p>
任外界风雨飘摇如何变化，这处小院，却依然还存在着。</p>
抬手拂去石凳之上的灰尘，道人落座，静候片刻，随后抬起眸子，面色似有些无奈，不过还是温和一笑，道：</p>
“你来了？”</p>
“来了就不要躲躲藏藏的，为师虽眼下修为大不如前，但巅峰之时也是堂堂道基中期，为天下顶尖修士。”</p>
“哪怕落寞了，要是连你都察觉不出的话，怕是也白修那么多年的道果了。”</p>
随着道人的话语落。</p>
空中有无形涟漪荡漾而出。</p>
随后，一身着宽袖黄袍，背一柄法剑，束发成冠的俏丽女子，踏着虚空浮出了身影。</p>
她看着眼前带着些迟暮意思的道人，语气罕见的有了些感伤：</p>
“老师...”</p>
“弟子，前来送你最后一程。”</p>
她的手掌，紧握成拳，看着眼前不过只活了一甲子的老师，心绪难平。</p>
这姑娘一生，都无法忘记初见道人时的那一幕。</p>
那时候的天空，还没有眼下这般晴朗，只是乌云密布，昏暗无边。</p>
天发杀机，遍地大疫，笼罩州郡各地。</p>
她也是其中可怜的一员。</p>
眼看着亲人毙命，食不果腹，连食草皮都是种奢望，病疫缠身正只能等死之际。</p>
是这宛若神人般的道人踏足长空，呼风唤雨，符箓祛疾，这才治了顽疾沉疴，救了那一县之人的性命。</p>
那时候这姑娘就在想，若是世间当真有圣人，怕是也不过如此了罢。</p>
事实证明，她所想的，就是对的。</p>
想着想着，即使这姑娘一身剑法当世无匹，纵横不败，却也不禁睫毛颤动，流下了两行泪水。</p>
对此，道人更是越发无奈：</p>
“都告诉过你们，不要来追朔我的足迹，你偏不听。”</p>
“人生最悲不外乎生死离别，我辈修行之人当看澹之，不看透这点，你如何修剑？”</p>
“记住，修剑之道，贵在坚韧不拔，要有一剑破万法的无畏与坚定，懂么？”</p>
“现在，不要再流眼泪了。”</p>
“修者，不能这般。”</p>
这道人站起身子，一头斑白的发丝慢慢泛出黑意，脸上的些许皱纹也渐渐抚平。</p>
再回头看时，只见其身披一身白衣，眉目俊朗疏狂，正是少年风华时！</p>
道人调动灵气，恢复到了曾经最巅峰的状态，哪怕是身躯衰竭，金刚境的无漏之身都保不住寿元流逝，他却仍然处变不惊，只是道：</p>
“书上曾说过，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p>
“但别怕，书上还说了，人生何处不相逢呐！”</p>
“世间有修行，就当能有轮回转世，说不定未来，本座还得拜你为师呢，花开花落又一轮回，何必如此作小女儿姿态！”</p>
“本座这一生，断过皇朝气运，也伐过天下道宗，四姓七望，不过我手中弹指云烟罢了！”</p>
“大丈夫生于人世之间，明自身之道，开万世太平，如此壮烈，无憾之至！”</p>
说到这里，道人的身躯，渐渐虚幻了起来。</p>
有点点灵光自其上浮现，随着变化生出，他的声音更是越发悠长：</p>
“王侯公卿不过庸碌，有道真修亦是笑谈，试问数十年后的今日，还有谁人曾记得过他们的名姓？”</p>
“可我张巨鹿，却并非如此。”</p>
“十年、百年、乃至于千载岁月！”</p>
“待到风沙掩埋历史，历史化为神话，本座的名字，想来也应当继续显于那赫赫青史之中，难以磨灭！”</p>
“世人往后，也当颂称我之名讳，道我为太平道大贤良师...张巨鹿！”</p>
“这，岂非大幸之事？！”</p>
一言罢了，道人哈哈大笑，随后与最后一声长啸一并响起，作为了此世，最后的绝响！</p>
“太华老师，我今生之志已成，你若见到，也该欣慰矣！”</p>
“天下已新，我也当归！”</p>
“去也，去也...”</p>
谈笑之语，豁达至极。</p>
待到付予清风，当即化为烟尘，消散在了天地之间。</p>
只余下点点灵光伴随风沙，尚还彰显着他所存在过的痕迹。</p>
原地余下那女子，此时已是大为触动。</p>
她抬起双手，似乎是想要抓住那飞逝的点点灵光，可却怎么也无法将其留住。</p>
徒劳片刻后，只得扑通一声，双膝跪于草地，语气发出了哽咽，这才道：</p>
“弟子柳青衣...”</p>
“送师尊，归去！”</p>
（这一章我整整写了四千多，大半夜的都快写虚了...）</p>
（本卷完，一个故事的句号，一口气息喝出，痛快！）</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