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二十年,一月一日。
时值春节。
经历了浩荡几个月的纷争乱局,神州大地迎来了短暂的安然和平。
万家灯火,阖家团圆。
但这一天,威远侯府的饭桌空缺了一半。
威远侯在北境值守,余二叔在云州主持,余闲在西北见老丈人。
在除夕的那一天,余闲等人护送牧笛母女顺利抵达北凉。
回家过年是来不及了,索性就在北凉侯府吃了顿年夜饭。
如果是往年,北凉侯兴许还能带着家卷赴京,一来向皇帝干爹拜年,二来回京述职。
但今年情况很特殊。
包括北凉侯在内的各地诸侯藩王,都收到了皇帝的密旨:各地诸侯藩王,一律在驻地或者封地过年。
这是一个很不寻常的信号。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权正处于动荡不安的时刻!
截至目前,留在圣京的皇子只有三个:太子,鸿王,海王。
这三个,应该是皇帝众多子嗣中,能力最出众的三个!
余闲对皇帝的这番操作,总结为“养蛊”!
如果太子能挺过这次危机,那鸿王和海王,很有可能遭遇长期的圈禁,等太子接班后坐稳皇位了,再由太子决定这两个兄弟的命运。
如果太子不幸嗝屁了,那皇帝大概率会从鸿王和海王之中择选一个新继承人,确保皇权的平稳更迭。
试想,假如皇帝把鸿王和海王留在他们的封地上,不管太子生或死,这两个藩王必定会在封地上搞事情,皇家内讧难以避免。
北凉侯也深谙皇帝的意图,年关前后,他都显得心事重重,有时还会站在城头,南望圣京的方向。
他比谁都忠于太子,说难听点,哪怕太子挂了,他都希望是皇太孙顶上来。
但他也同样忠于皇帝,皇帝的安排,他都绝不会有丝毫的置喙和干预。
现阶段,他唯一的使命就是守好西北边疆,防御着东宋和荒人的进犯。
“荒人其实也没过好这个年关。趁着东宋攻打西唐时,荒人各部落的联军也吞下了西唐不少土地,都还没来得及休整,那些部落就大肆迁移过来了。”
北凉城的城头上,北凉侯在冬日的暖阳下,领着余闲四处巡视。
余闲接腔说道:“远北的气候环境越发艰苦,那些荒人早巴不得逃离了,哪怕西唐那边的环境也一般,但对于他们来说已是天堂了。”
当雪山部落的汤古台吉出现在燕幽时,余闲就预感到荒人部落将有大动作。
果不其然,当他在燕幽府时,就听到了情报:许多荒人部落都迁移到了刚从西唐手里攻占的领土。
由此可见,荒人逃离远北的心思有多迫切。
汤古台吉亲自潜入大景境内,也是想进一步扰乱大景的时局,让大景接下来无暇抽身再去帮西唐。
“还好你把雪山部落的汤古给斩杀了,遏制住了荒人的动作,否则北凉这边也休想过一个安稳春节。”北凉侯沉吟道:“不过为了生存,荒人想来不会因为丧失这个领袖就陷入内讧的,这个春节期间,他们想必就会推举出新的领袖,连同东宋,继续围攻西唐。”
“西唐就一点自保的本事都没有吗?”余闲撇嘴道。
“西唐皇帝已经两个月没有上朝了,据说是前段日子刚娶了个貌美的妃子。”北凉侯的脸上也露出鄙夷之色。
国家都危在旦夕了,还有闲情找女人打扑克,这亡国之君的属性摆明了已经点满了。
“皇帝不上朝,皇权就旁落到了那些皇子的手里,现在已经争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据说太子都遇到了刺杀……这西唐,呵,就是扶不起拉不回的求死之人。”北凉侯对西唐这个猪队友已然是累觉不爱了。
顿了顿,他又问余闲:“那个西唐公主下决心要参加夺嫡之争了?”
“不去争,国要亡,她没得选择了。”余闲澹澹道。
余闲抵达北凉时,宁云心继续一路向北,按照行程,这两天就该抵达西唐了。
临行前,宁云心给余闲留了话,约定明年中秋之夜,她一定会再返圣京。
很有些情侣分别时的画风。
余闲确实有些不放心宁云心返回那个乌烟瘴气的西唐皇宫。
她的手里,除了听命于西唐皇权的护卫,只有刚收下的雪中三侠,和一个落榜成流民的书生。
此番参与夺嫡之争,就凭这套班底,着实凶多吉少。
乌小蛮也用筮卜术给宁云心预测了一下,结果也不太妙,但仍有一线机会,大意是将有宁云心的真命天子出现,助她力挽狂澜、荣登九五。
当这个结果一出来,乌小蛮、宁云心、牧歌和牧笛都不约而同的瞄了眼余闲。
余闲只能感慨天生丽质难自弃,勉为其难的收下了黄历中今日宜嫁娶的福缘。
他也想陪着宁云心一起去西唐,然而使命在身……
“等我们解决了手头的事情,再腾出手帮衬一下她那边吧。”北凉侯的思路和余闲大致一样:“半死不活的西唐和东宋,才符合我们大景的利益。”
“东宋那边时局如何?”余闲忽然问道。
“消息不多,只听说,裴无常近来似乎不在东宋的皇都里。”北凉侯皱眉道:“应该也是跑来凑热闹了。”
代表皇帝和太子的两颗天石陨落,裴无常肯定不会错过这个空前的时刻,既然人没来西北,那应该是蹲点等着皇帝的那颗天石降临了。
“有用过离间计吗?”余闲追问道。
“杨吉他们早用上了,天罗卫想必也派了探子潜入东宋,散布裴无常的负面消息,试图引起东宋皇帝的猜忌。”北凉侯缓缓道:“不过东宋的那个小皇帝也不湖涂,一直对裴无常礼遇有加,只是一直没给予太大的权柄。这次打发裴无常出来,估计也是留了一手。”
顿了顿,北凉侯反问道:“你觉得,裴无常还会再反叛东宋?”
“谁知道呢,我只知道,在他的眼中,这天下任何一个人都不配让他奉为主上。他心里面,大约只有一城一人。”余闲唏嘘道。
北凉侯心里一动,正要问个清楚,忽然一个将领急匆匆的迎面跑来。
“侯爷。”
那部将也是余闲的老熟人了,之前和他在威远侯府切磋比试、被他乱拳胖揍的凌超。
凌超跑来北凉侯的跟前,欠身行礼道:“侯爷,不好了,我们潜伏在东宋的谍子传来密报,说是东宋的皇帝正在大肆招兵买马,集结兵力,似乎准备御驾亲征!”
北凉侯的神情一凛,随即一拳砸在墙垛上,直接捶出一小个凹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