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是投效了那个人……”杜隆心里明悟。</p>
余闲看到自己成了众失之的，就知道出行的厄运降临了。</p>
贾岩皱眉道：“沉修，你难不成是对傲梅公有何不满吗？”</p>
“弟子不敢，老师恕罪！”沉修连忙欠身作揖，貌似依旧恭谦。</p>
毕竟忤逆师长，在当世是人神共愤的污点。</p>
尤其是朝廷命官，一旦传开，从同僚到皇帝都会排挤疏离。</p>
其实沉修也没想在这日子闹不愉快，但他实在意念不通达。</p>
原本杜隆那么偏爱余闲就让他不快了，后面，杜隆还将那半截抚尺送给余闲，今日更把桃花书院的举荐名额给了余闲，这不免就让他心态失衡了！</p>
他那么优秀，尊师重道，杜隆却舍不得将这些赐予他，凭什么一个靠小机灵冒了下头的纨绔公子哥就能夺走属于他的东西？！</p>
贾岩拧眉告戒道：“沉修，你入四品刑察境是好事，但这段时日你连续审桉，积蓄了满腔的煞气，若是不及时化解，恐将误入歧途！”</p>
入刑察境，是一把双刃剑。</p>
因为入这个境界，需要经历许多的疑难大桉，反复锤炼刑察手段，一旦明悟就有机会进阶。</p>
如果是长期慢慢锤炼，兴许比较稳妥，但若是短时间强行进阶，在刑察审讯中积蓄的煞气，也容易会让法家修行者滋生心魔！</p>
这也是一些法家大修行者，在冲击三品阳术境的时候，执迷阴术的主要原因。</p>
法夫子很早就发现了这点，于是将阴术定义为歪门邪道，剔除出法家的修行体系！</p>
沉修闻言，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p>
他暂时获得了一缕清明，也发现了不对劲。</p>
他的气量胸襟不应该这般小的，更不该为了怄气跟恩师造次。</p>
现在贾岩一语惊醒，他方才回过味，似乎这些日子连续审桉，令他的性情都发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p>
“贾教习指点的是，沉某受教了。”沉修愧疚难当，再次作揖：“请恩师责罚。”</p>
“你啊，好自为之吧。”杜隆那张枯藁沧桑的脸庞，掩饰不住的落寞和失望。</p>
眼看他步履蹒跚的往马车走去，沉修和众弟子们纷纷跪拜在地。</p>
余闲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很不是滋味。</p>
这位一身正气的老人，教书育人匡扶社稷，到头来终究得到了什么？</p>
他不忍心杜隆临走前都如此狼狈，一咬牙，道：“老师请留步！”</p>
杜隆的步子停滞了一下。</p>
“既然沉府尹他们这般说了，也确实有些道理，若是弟子不露些本事，恐怕难以令人信服。”余闲正色道：“若是老师不嫌弃，弟子厚颜作一篇给老师践行，但恐怕难以工整，甚至不算诗词。”</p>
“你且说，为师都听着记着。”杜隆转过身，欣慰一笑。</p>
余闲又酝酿了一番，朗声道：“吾师本布衣，躬耕于桑梓，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圣上不以吾师卑鄙，猥自枉屈，咨吾师以当世之事，吾师由是感激，遂许圣上以驱驰……”</p>
杜隆的过往经历和理想抱负，让余闲想起了孔明先生，如今为变法远走他乡，又让他想起了出师表。</p>
但很可惜，前世偏科严重，他只记得这么一段，只能稍加改动，权当给杜隆的情怀明志了。</p>
</p>
杜隆此番出行变法，也相当于出师，毕竟他是要向陈旧的律法制度发起挑战。</p>
而周围人听完之后，一时间都沉寂了，只剩秋风吹树，飒飒作响。</p>
杜隆在怔怔出神了一会后，突然嘴唇翕动、双目垂泪。</p>
随即，他面朝着圣京城，面朝着皇宫方向，跪伏在地。</p>
见状，沉修等人跪伏得更低了。</p>
但人群里，隐约有剧烈的心跳声响。</p>
这篇文，寥寥几句，竟是概括了杜隆的这一生事迹！</p>
贾岩面露无限的唏嘘之色，轻轻拍了拍余闲的肩膀，以示认可。</p>
余闲这次不图什么，他只希望老师这一路，能走得意念通达，能让更多人铭记老师的情怀壮志！</p>
他走过去，想要搀扶起杜隆。</p>
而杜隆却先站了起来。</p>
当大家再看到他的神态时，竟是神采奕奕、精神矍铄，双眸中更蕴含着一股高壁深堑般的意境！</p>
贾岩见状，连忙含着惊喜之色，作揖道：“恭喜傲梅公，阳术境大成！步入二品无为境！”</p>
沉修等弟子都看呆了。</p>
杜隆年至八十，停滞在三品阳术境已有二十年，眼看迟迟无法获得机缘，恐将以此境界为终，却不料，在远行的前夕一举迈入法家登峰造极的二品境！</p>
只因余闲刚刚作的那篇文章，终令他意念通达了！</p>
这一刻，刚刚那些带头造次的弟子们，不由悔断了肠子。</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