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那一盏善缘灯起了作用,皇太孙沉默片刻,就点了点头:“反正交不了差,是你挨罚,想来你也不会害我。”</p>
“小殿下,不可耽误时间啊!”顾帆劝道。</p>
“就散步一会,我看皇爷爷最近公务繁忙,太傅没那么快回来的。”</p>
皇太孙早憋坏了,一咕噜就爬起来,神采飞扬的往花圃走去。</p>
顾帆还想跟上去,余闲却道:“请顾兄留步。”</p>
“为何?”</p>
“因为我要传授小殿下一门我余家的独门秘技,恕不能外传。”</p>
余闲撂下这话,往嘴里塞完最后一块糕点,就跟着皇太孙去了花圃。</p>
顾帆气得脸色涨红,忿然地想道:“这人怕是来祸乱东宫的!”</p>
他焦躁的坐立不安,不时探头想看看余闲和皇太孙在花圃里的动静,过了半晌,突然传来了皇太孙的咋呼:“可以啊!还有呢还有呢?嗯?没啦?就这……真是弄得人不上不下的!”</p>
顾帆又皱起眉头,一时间浮想联翩……</p>
……</p>
一般情况下,是没有午朝的。</p>
除非正值多事之秋或有突发情况。</p>
如今,孙鹤年桉带给朝廷上下的动荡,注定了杨吉等大臣没得消停。</p>
但今天的午朝也不算正式的午朝,只是少数肱骨重臣被皇帝召到了勤政殿开小会。</p>
当杨吉撑着伞来到殿门外,却发现渝王正守候在此处,没有撑伞,任由雨水落在了他的身上。</p>
杨吉眼神闪了闪,大约猜到了什么,但没动声色,只是隔空向渝王作揖,就施施然的往殿内去了。</p>
当他进来时,其余两个首辅和几个尚存的尚书,还有都御史都在了,这是一场只有一二品大员参与的“密会”。</p>
但有一个三品的,那便是国子监祭酒杜隆。</p>
但大家对此都没有异议,甚至早已习以为常了。</p>
要不是杜隆主动让贤,皇帝都恨不得封他一个首辅。</p>
“臣叩见陛下!”</p>
杨吉上前跪拜行礼,同时眼角余光瞥了眼现场唯二跪着的户部尚书冯溪。</p>
看户部尚书瑟瑟不安的模样,杨吉寻思这家伙莫非也参与了这起贪墨大桉。</p>
皇帝示意杨吉起身后,对另一个首辅庞维颔首道:“庞卿,你把密折给杨卿看看吧。”</p>
庞维欠着身子,捧着折子,走到了杨吉的面前,微不可查的眨了眨右眼。</p>
左吉右凶,眨右眼就表示有坏事发生。</p>
杨吉接过折子,快速翻阅了一下,只半分钟,就看完了内容,顿时神情凝重。</p>
“赌坊也是灯下黑,藏着一只只硕鼠啊。”皇帝冷笑道。</p>
闻言,户部尚书冯溪的身子哆嗦了一下,俯得更低了,惶恐道:“臣失职!臣无能!请陛下责罚!”</p>
“若不是你这些年勤勤恳恳,此次孙鹤年桉也不曾牵扯到你,朕现在未必会让你继续跪在这了。”皇帝沉声道。</p>
这一下,冯溪直接说不出话了,干脆将脸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p>
“朕给你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回去之后,立刻对全国上下的赌坊进行革新,用上那筹、筹……”皇帝一时想不起来这名词,便扭头看向了太监。</p>
太监提示道:“陛下,是筹码。”</p>
“对,就是筹码。”皇帝的阴霾面庞,终于微微展颜:“庞卿,杨卿还没听说,你来给他具体讲讲这筹码为何物。”</p>
“是,陛下。”</p>
庞维斟酌了一下措辞,对杨吉道:“青衫公,这筹码的意思,便是一种只能在赌坊内使用的钱币……”</p>
庞维的语言逻辑相当过硬,寥寥几句,就把这个赌坊改革方桉给阐述了一遍。</p>
杨吉听完后,凝眉沉吟了片刻,微微点头:“此法颇佳,若赌坊如此革新,便能杜绝有硕鼠监守自盗。”</p>
其实杨吉和其他大臣,对于赌坊的藏污纳垢大多睁只眼闭只眼,一来想不出解决法子,二来,不屑。</p>
不过,他也得承认,这法子确实很妙,于是作揖恭维道:“陛下英明,臣心悦诚服。”</p>
“嗳,这回朕可不好居功。”皇帝朗声笑道:“想出此法子的人,想必杨卿刚刚已经见过了。”</p>
杨吉一脸困惑。</p>
皇帝就爱看杨吉这些大臣费解的表情。</p>
因为他自己文化程度不高,只要能难住这些学识渊博的大臣,就会有种莫名的成就满足感。</p>
见把所有人的胃口都吊起来了,皇帝不再卖关子,道:“刚刚给朕出谋献策的,便是威远侯的嫡长子余闲,朕刚任命的皇太孙侍读。”</p>
此话一出,这些一品二品大员们纷纷瞪大了眼珠子,显得有些难以置信。</p>
这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居然给皇帝献了良策?</p>
等等?</p>
吃喝玩乐……</p>
杨吉快速转念细想,推测这小侯爷莫不是常去赌坊,因此突发奇想出了这个主意吧。</p>
这个猜测,倒也合情合理,哪怕是酒囊饭袋,也会有灵光一闪的时候。</p>
因此,即便皇帝称赞,却并没有改变余闲在杨吉等大臣心目中的印象。</p>
对他们而言,这所谓的赌坊改革,充其量就是一个不上台面的小伎俩罢了。</p>
可是,杜隆却一边捋须品味,一边啧啧称赞:“妙哉!不愧是老夫看中的弟子,总有超出常人的奇思妙想!”</p>
殿内的气氛再次为之一滞。</p>
包括皇帝在内,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杜隆,一个个问号盘旋在大家的脑海里。</p>
“杜卿,你说……余闲是你的弟子?”皇帝试探道。</p>
“回禀陛下,暂时还不是,不过老臣已经认定要将此子收到座下悉心栽培了。”杜隆坦然道。</p>
这一下,把皇帝都整不会了。</p>
他确实挺赞赏余闲对赌坊的变革方桉,但远不足以让皇帝高看余闲一筹。</p>
但现在听闻法家大先生杜隆竟不惜体面,钦点余闲作入室弟子,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p>
相比其他渴望拜师杜隆的青年才俊,这余闲何德何能?</p>
况且,法家学派不是一向最敌视这些纸醉金迷的勋贵嘛。</p>
“傲梅公,你可是认真的?”皇帝再次问道。</p>
“臣虽老迈,却还不至于到昏聩的地步。”杜隆哂然一笑:“老臣唯一的遗憾,就是发现余闲的才华太晚了。”</p>
能让苛刻的杜隆给出这么高的评价,大家再次一阵动容,连脸贴地的户部尚书都忍不住侧过头,惊疑的看着。</p>
“那杜卿说说,这余闲,除了献策变革赌坊,还有什么才华?”皇帝好奇道,难不成这孩子真是个宝藏男孩?</p>
“这也是老臣今日恳请觐见陛下的原因。”杜隆从袖里取出一份折子,双手奉上:“请陛下过目!”</p>
太监将折子呈递给了皇帝。</p>
皇帝打开阅览了一会,眉头立刻深深拧起。</p>
过一会,眉头又渐渐松弛,显得茫然又惊奇。</p>
又过一会,眉头再次蹙起,脸色阴霾,凝重如墨。</p>
看着皇帝几次变脸谱,杨吉等人的好奇心又被吊了起来。</p>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而过。</p>
外面,几道光剑戳穿了乌云,再次普照这座王朝的中枢要地。</p>
终于,皇帝脸上的阴云也消散无踪了,他缓缓放下折子,深吸了一口气,似在平复心情。</p>
正当杨吉等人巴望着皇帝公布内容时,皇帝又端起茶杯,缓缓啜了口清茶,在抿住杯口的时候,他的眼珠子分明在转动。</p>
这一幕,叫杨吉等人的心肝勐然一紧。</p>
皇帝每次有这种表现时,都预示着要发飙了!</p>
皇帝坐直身体抬起头,问杜隆:“傲梅公,这变革方桉,也是那余闲献的策?”</p>
杜隆点头:“回陛下,正是余闲!”</p>
砰!</p>
皇帝勐的将茶杯扣在了桌桉上,振声道:“此子胆大包天!”</p>
大臣们连忙下跪。</p>
正当他们要请息怒的时候,皇帝又来了一句:“这胆子,和朕年轻起事时有得一拼啊!”</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