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克昂今天三岁了。</p>
所谓人生如长江大河,一去而不复返。每个人在小时候,都会盼着尽快长大,而长大之后,却会想着重新回到小时候。</p>
吴克昂也不例外。</p>
每一天都认真吃饭,每一天都要认真运动。他积极过好自己的每一天,然后享受着真正的“婴儿般”的睡眠。</p>
心里什么事儿都不用想,一觉睡到大天亮的感觉可真棒!</p>
吴克昂过的舒心自在,康敏和吴宁生却完全做不到彷佛儿子这样坦然。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们两个人心思不静。更精确一点说,吴宁生和自己的妻子有了些对钱的执念。</p>
吴克昂一岁的时候,吴宁生凭着两个行李袋,共计三百块电子表,一口气拿回了一万零五百块,净赚八千七百块。</p>
那可是厚厚一沓,足足一百零五张蓝精灵!</p>
92年的时候,全宁远也没几个万元户。而康敏只是出差去了一趟鹏城,回来就给这个小家庭带来了这么大一笔收入。</p>
如果经过这么一遭还没什么执念,那只能说吴宁生和康敏具有成为圣人的潜质。而事实是……生而知之的吴克昂的父母只是普通人。</p>
电子表的生意不可能次次都做,毕竟公家派出的观摩团也不能每次都奔着同一家厂子跑。但在因公出差的途中“顺带”做做生意确实是个很不错的选择。</p>
更重要的原因是,90年代初期,做生意的人们……并不都是传统意义上的生意人。</p>
说的再直白一点,在这个年代做生意的人们大多拥有一些除了生意之外的“能力”——或者说是手段。</p>
无论是吴宁生亦或者是康敏,两人都算不上是刚刚离开象牙塔的年轻人。尽管他们还保留着一些年轻人的纯真,但基本的社会阅历还是有的。</p>
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如果真人惹急了,谁知道会出点什么大事儿。</p>
于是,吴宁生通过之前手表店老板的关系,联系上了一个叫林哥的批发商。然后把鹏城那个电子表厂的线搭了过来。</p>
财政厅甄选出来的考察参观项目,可绝不是随机乱选然后让大家出去公款旅游的由头。这几年国企改革的风越吹越强,宋安省本身也面临着和其他兄弟省份差不多的问题——国有企业效益差,大范围亏损且竞争力低下之类的问题比比皆是。</p>
财政厅得到了上级指示,要对一部分还有拯救可能性的国企进行支持。而支持的方式出了简单的“找路子”和“给票子”之外,还需要“出点子”。</p>
这个“点子”的成色,对一家企业来说可比另外两条还重要些。</p>
去考察参观那些搞的有声有色的厂子,这就是宋安省财政厅找点子的办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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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子有没有用暂且不说,那些干的有声有色的厂子当然不会失心疯到拒绝宋安省财政厅的考察,更不会拒绝考察参观之后,一位参观人员所递来的销售渠道。</p>
这两年里,康敏给林老板介绍了好几个不错的厂子。而林老板也和其中四家建立起了长期的供销关系。</p>
凭借着这些供销关系,林老板给康敏和吴宁生一共送了十万块钱。</p>
林老板的话说的非常直白,同时也很聪明:“你们只要不直接来做批发的买卖,只要给我推荐成功了一家厂子,我就给你们返两万五千块。”</p>
康敏和吴宁生商量了很久,最后一致认为,这是林老板为了维护自己在宁远的商业渠道而做出的让步——只要保证宁远卖货的人都从自己这里进货,那送出去的十万块钱就不算什么大钱。</p>
可吴克昂不这么想。</p>
林老板的让步实在是太过康慨,这让吴克昂生出了一股子警惕来。</p>
1994年,十万块钱。这是什么概念?沪市城区的房子卖980元一平米,十万块能买下来一百多平米。</p>
如果是买别墅的话,价格稍微贵一点——1688元一平米。</p>
四个进货渠道,值一套上海的房子?这里面明显有不对劲的地方。</p>
如果说林老板的举动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垄断地位,是为了阻止其他人效彷吴宁生和康敏的行为……那十万块钱的分红就完全说不通。</p>
1994年的宁远,治安还远没有后来这么好。而做生意的人们也远没有后来那么“纯真”。</p>
如果只是家属院小卖部里的大爷,或许还能稍微和善一些。这些几乎已经实现了对某些品类小商品经销权垄断的“生意人”们,怎么可能为了一两个小年轻顺手带货的行为就退让这么多?</p>
不把东西砸烂顺便揍你一顿,这就算是忍气吞声了。还一条经销线路奖励两万五千块钱?</p>
就算是顾忌父母身后的单位不敢随意造次,两万五千块的分红也实在是太高了些。如果只是为了保证自己的经营不受影响,林老板完全可以承诺购买下康敏每次所能携带回来的所有产品——那也用不了十万块钱。</p>
毕竟康敏今年才28岁,她就算再怎么能拿,每次能带来的商品总量也是有限的。</p>
吴克昂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而现在能够相信他并且对这种不对劲做出反应的,只有黄奶奶了。</p>
黄奶奶最近很忙。</p>
黄鼠狼老太太最近变成了空中飞狼,一个月的时间里最少要坐六七趟飞机。全国各地到处跑不说,还得经常抽出时间去讲课。</p>
“您还给人讲课?”吴克昂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震惊的险些摔在地上——家里的折叠椅实在是有些太高,他坐在上面总是不大稳当。</p>
“多新鲜呐。”黄奶奶摇着尾巴啃着烧鸡,都都囔囔的回答道,“我老太太识文断字不说,还有几百年和人打交道的经验,我怎么就不能给人讲课了?”</p>
吴克昂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一个中学教室的模样,在讲台上,一直黄鼠狼来回乱窜,时不时还得从讲台跳到黑板上,然后在黑板靠下的位置上,用自己的小爪子捏住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串小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