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历一百二十年。</p>
这一年，青都帝国很多天资不那么优秀的武者已经开始衰老了。</p>
当初意气风发的武道宗师们已经开始逐渐凋零。</p>
只有武皇和武圣们依旧坚挺。</p>
“徽州安阳宗师于昨日病逝！”</p>
“EZ木林宗师半月前驾鹤西去！”</p>
“中州港闵日武皇拖着老迈的躯壳同自由州八阶格斗之皇同归于尽！”</p>
一道又一道不幸的消息传来。</p>
原本兴盛无比的江湖一片哀悼之声。</p>
在这种情况下。</p>
李月明所居住的院子外。</p>
三大一小四道身影屹立于此。</p>
在她们背后，便宜老妈种下的那颗柿子树已经枯萎衰败。</p>
眼见没几年好活的了。</p>
唯有当初叶南鸢栽种的那颗新的柿子树还在旺盛生长。</p>
院子周围，青都港居民们早已轮换了好几代。</p>
原本的青砖黑瓦大院现如今都已经变成了十分喜庆的红砖房。</p>
唯有这座老旧的院子矗立于其中显得格格不入。</p>
看起来萧瑟而凄凉。</p>
叶南鸢来了。</p>
带着已经四十多岁的李梦蝶，以及李梦蝶的丈夫。</p>
轻轻敲响了那扇好似沉默了一百年的房门。</p>
良久后。</p>
一道披头散发的身影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p>
虽然因为没有打理，整个人显得异常邋遢。</p>
可面前的这位却依旧年轻如当年。</p>
叶南鸢满头白发，额头上也布满了皱纹。</p>
此时此刻眼中却有泪水落下。</p>
眼角的泪痣依旧如往昔。</p>
可时光啊，改变了太多的东西。</p>
身后。</p>
已为人母的李梦蝶局促的看着面前这道身影，迟疑片刻后才开口道：“父亲？”</p>
见面前的人影没有反应。</p>
眸子又有几分惊疑不定的看向不远处的母亲。</p>
叶南鸢擦拭了眼角的泪。</p>
转过身对李梦蝶旁边的男子开口道：“小吴啊，这就是你岳父，吴胜，叫爷爷！”</p>
旁边。</p>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脸上同样带着疑惑。</p>
不过碍于叶南鸢的面子。</p>
男人还是硬着头皮，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颤音开口道：“岳父在上，受小婿一拜……”</p>
不过旁边的小男孩就没那么客气了。</p>
上下打量了李月明几眼后摇头道：“我才没有这种流浪汉爷爷，我的爷爷是武道之神！”</p>
顿时。</p>
三人脸上都满脸尴尬。</p>
李月明一双眸子默默从四人身上扫过。</p>
先是这个不知所谓的孙子，再是旁边更加不知所谓的女婿。</p>
而后是旁边的闺女。</p>
最后才落到了叶南鸢身上，开口道：“看这样子，我似乎失败了！”</p>
叶南鸢叹了口气。</p>
挥了挥手将身后几人全都赶走。</p>
这才上下端详着面前这个男子，良久后开口道：“你一生未曾有过一败，所以你不可能失败！”</p>
李月明闻言整个人仍是有些恍忽。</p>
这些年里。</p>
他日夜都在研究突破武圣的方法。</p>
就连傅小柔身亡也只是简单去祭奠了一下。</p>
可最后还是没赶上叶南鸢老去前突破武神境界。</p>
被束缚于这片天地中。</p>
就意味着两人曾经约定的，‘与梦外相见’注定了不可能实现。</p>
沉默良久，李月明突然有些茫然了。</p>
他不知道自己这些年究竟在干什么，错过了孩子的长大，错过了妻子的变老，甚至错过了弟子的葬礼。</p>
可最终。</p>
争分夺秒的努力也不过一场空。</p>
从始至终。</p>
他用自己一切换来的结果就是没有任何结果。</p>
……</p>
看着面前已经不复当年风华绝貌之态的叶南鸢。</p>
李月明苦涩道：“如果你能再晚生五十年就好了！”</p>
叶南鸢怔了怔，疑惑道：“为何？”</p>
李月明闭眼叹息：“我可予你一条通天大道，藉此你或许可以走出这片狭隘的天地！”</p>
叶南鸢闻言再次怔住，片刻后才笑道：“何为通天大道？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与你一起的时时刻刻！”</p>
李月明闻言久久不语。</p>
片刻后才带着几分哽咽道：“那或许是我太自私了吧……”</p>
叶南鸢看出他心底的悲怆，笑了笑道：“我记得你以前特别认真地问过我，说如果一切只是浮生梦一场，我是否会后悔与你在梦中缠绵。”</p>
李月明点了点头。</p>
虽然他当时说的不完全是这样，但大体意思确实如此。</p>
都快过去一百年了。</p>
叶南鸢现在还能记得，可见她应该是有仔细考虑过的。</p>
见他点头，叶南鸢继续道：“我当时的回答是我不后悔，如果一切只是梦，沉醉一场又何妨！”</p>
李月明再次点头。</p>
可心里却依旧充满了悲怆和自责。</p>
此时此刻。</p>
叶南鸢看着李月明的眸子，这次说话的时候就显得比较郑重了。</p>
一字一句道：“如果你现在问我后不后悔，我的回答依旧，所以你懂了么？”</p>
李月明恍忽间抬起头来。</p>
看着她苍老容颜当中那双柔情似水的眸子，心中的季动再也无法按捺。</p>
将她抱在怀里道：“对不起！”</p>
叶南鸢虽是在笑，可眼角却有泪留下，嘶哑哽咽了片刻又开口道：“那你后悔梦到我了么？”</p>
李月明没有回答。</p>
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p>
……</p>
这一年。</p>
李月明时隔数十年终于再一次走出了闭关的房间。</p>
和叶南鸢一起买了一辆马车。</p>
可就在准备出发的时候，门外却又有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少……少爷？”</p>
李月明看着面前同样头发花白的王二麻子。</p>
好几次张嘴都没能说得出话来。</p>
可王二麻子却激动极了。</p>
围着李月明转了好多圈手舞足蹈道：“真的是少爷，没想到老奴临死前还能见到您，太好了，少爷您还是一如往昔的健康啊！”</p>
一边说着。</p>
王二麻子一边掉泪。</p>
很久以前他就成了一名教书先生，也算是如了自己教书育人的梦想。</p>
现如今垂垂老矣。</p>
却又回忆起了曾经的岁月。</p>
本来只想隔着小院远远看一眼，同自己的过去做一个最后的告别。</p>
却没想正好碰上了准备外出的李月明。</p>
只能说时也、运也。</p>
看李月明自己牵着马。</p>
王二麻子赶忙接了过来，带着几分忐忑之色道：“少爷，让老仆为您最后牵一次马吧！”</p>
李月明脸上满是复杂之色。</p>
最终却只能化作一道深沉的叹息。</p>
羁绊是一种好东西。</p>
可到了要斩断别离的时候。</p>
这便是世间最残忍的利剑，李月明自认为现如今天下无敌。</p>
可面对这种时刻的时候。</p>
却依旧感觉力不从心。</p>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p>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p>
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p>
李月明陪着叶南鸢和王二麻子再次踏上旅途。</p>
他们先是巡游了一圈青都港。</p>
然后沿着港口一路往东前往内陆岭南。</p>
时代的潮流总是滚滚向前。</p>
当初不可一世的岭南十二宗早已覆灭在了历史的尘埃中。</p>
三人故地重游的时候只见到了一地的瓦片。</p>
看着已经只剩一地青石板转的花宗，叶南鸢喃喃道：“我做过很多次梦，每次都梦到自己好像依旧生活在花宗，最后成了太上长老的鼎炉……现如今见到这一地荒芜的时候，我都感觉这才是梦，我梦里的才是现实。”</p>
此时此刻。</p>
李月明也将自己打扮成了老叟的模样。</p>
闻言没有说话。</p>
只是默默将她搂在了怀中。</p>
是梦么？</p>
不一定吧。</p>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或许才是血淋淋的现实。</p>
三人在此短暂停留缅怀之后再次动身。</p>
山岭之下。</p>
原本被种满了花草的花宗土地现如今已经全都变成了农田。</p>
路边的冻死骨也早已经消失不见。</p>
泥泞的道路现如今也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土。</p>
马车沿着道路迎面走去满是扑鼻的稻花香。</p>
听说再过两年这条通向青都港的主干道就要修通最新的水泥路了。</p>
此时此刻。</p>
对李月明来说，天下的浮华似乎也成了梦一场。</p>
……</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