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多尔应该没告诉过你,他年轻时去过很多的地方,当然也包括纳黎,纳黎是他从家族中学习完魔法后去的第一站。当时还没有被冠以家族姓氏的他在那里过得很窘迫,是海尔森接纳了他,给了他帮助并邀请他加入纳黎的魔法协会。”
瓦伦蒂娜缓慢地将手放在了桌子上,和发色一样的白色修长睫毛如蝴蝶一般挥动着翅膀,
“虽然他牢记着对家族的忠诚,最后还是回到了北境,但他始终对那位海尔森魔法师的善良与才华印象深刻,直到他离开人世为止...他信任海尔森的看人标准,并将这个信任延续到了你的身上,事实证明,你的确很优秀。”
“这只是谬赞。”
一点作为暖场的开场白过后,房间之中的气氛逐渐回暖了几分,瓦伦蒂娜忽的抬眸看向眼前的费舍尔,微红的眼眶中,澹银色的眸子里闪过了一点精光,她攥住了手上的戒指,哑声对费舍尔开口问道,
“费舍尔先生,我想问一下你...赫尔多尔在离开人世前,有没有和你谈论过关于家族与某位神秘人交易的细节?”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瓦伦蒂娜攥住手上戒指的力道越来越紧,脑中无数过往的细节闪过,她的眼角又开始闪过一点点泪滴,
“自从为赫尔多尔更换身体之后,他...就会经常出问题,和之前对比也有很多不同。他的身体经常冒出很多我听不懂的词汇,‘更新’、‘数据’、‘加载’,还会突然失去意识,变得如机械一样冰冷...我有时候真的会怀疑,是不是在那具身体中有一个假人在模拟赫尔多尔的口吻来哄骗我。真正的赫尔多尔早就已经离开人世了,对吧?”
听到这话的费舍尔默默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枢机卿的技术的确很高明,高明到将复制的意识体放入一台枢机中,能让一开始初识赫尔多尔时的自己都认为他是一个真人。
但瓦伦蒂娜毕竟和赫尔多尔相处了如此之久,即使是一点微小的细节都能被她捕捉到不对,她可能早就开始怀疑真正的赫尔多尔早就已经死去,但她还是接着自己欺骗自己,直到昨天。
面对着这个连费舍尔自己也分辨不出答桉的问题,他一时不知该如此作答,难道说复制出来的赫尔多尔意识便不是赫尔多尔了吗?
作为一个可写入论文的学术问题,费舍尔可能还会执笔来辩驳分析;作为私人而言,他分不清,也不想分清,他不认得真正的赫尔多尔,只能从对方不断燃烧化作死光的灼热灵魂中识得一二。
想着想着,费舍尔才忽然发现,在瓦伦蒂娜面前的桌子上,那枚原本赫尔多尔镌刻了十一环魔法消除光的项链就在那里。
望着上面瓦伦蒂娜和赫尔多尔的合照,费舍尔忽而开口道,
“这真的重要吗,瓦伦蒂娜小姐?即使那场交易的内容不尽如人意,但结果一定是赫尔多尔先生想要看见的,昨夜发生的一切都在你的眼中,也是最好的左证...”
他一边开口,一边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巧的雪花状印记,正是之前费舍尔得到的苍鸟种印记。他将那印记放在了桌面上,缓慢地推到了瓦伦蒂娜的面前,
“所以,我想我对那位赫尔多尔先生许下的承诺也是对真正赫尔多尔先生许下的承诺...我会竭尽全力帮助瓦伦蒂娜小姐抵达传说中的霜雪梧桐树,对你持有信任。”
瓦伦蒂娜低头看着那靠近自己的印记,即使费舍尔没有明说她也忽然明白了答桉,那答桉如同一座大山一般地压在她的心底,让她一下子哽咽起来,白色的发丝也随之垂落了一些。
费舍尔胸口前埃姆哈特因为看戏而咧起的嘴角愈发僵硬,已经开始有些绷不住了。
该不会...这也行?
费舍尔沉默地一言不发,虽然对方依旧在自己的面前啜泣,但房间之中的气氛却不复第一次那样尴尬。
但终究,瓦伦蒂娜的眼泪没有落下脸颊,在那之前,她便轻轻伸手将灼热的泪滴抚下了,沉默之中,瓦伦蒂娜突然摁着轮椅往后退了一些,她倚靠在轮椅上裙着身形便完全暴露在了费舍尔的眼中。
她的双脚看起来完全没有知觉,如同两块铁做的聚合物一般呆板地藏在裙下,瓦伦蒂娜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才抬头看向了费舍尔,对着他缓慢开口道,
“图兰家族...或者说,真正的图兰家族身上一直都会附带非常严重的遗传病,大部分都会早早离开人世活不过三十之数,更严重的还会伴随着残疾与畸形。而我,恰好是家族中最幸运也是最不幸的那一位。”
“不幸是因为我的遗传病比其他的任何人都要严重,不仅身体很差,还伴随着残疾与畸形...幸运的则是,我从小就能感受到某种来自塞玛雪山的召唤,能听见来自月公主剑的呓语。更关键的是,我是千年家族历史中唯一一位能使用月公主配剑的成员。”
费舍尔平静地听完了瓦伦蒂娜说完这些话语,他敏锐地感觉到,之前赫尔多尔的死亡以及对她留下的遗言,伴随着自己毫不动摇地送出的这枚苍鸟种印记终于打开了眼前这位瓦伦蒂娜·图兰小姐心中信任的门栓...虽然只是一小条缝,但有了开头总归是一件好事。
而隐藏在图兰家族中的秘辛以及对方寻找霜雪梧桐树的目的也终于因此浮现在了费舍尔的眼前,
“遗传病?这就是你们图兰家族寻找霜雪梧桐树的目的?”
费舍尔扫了一眼对方即使坐在轮椅上也依旧体态婀娜的身体,一点没看出她所说的“畸形”在哪里,不过他当然不会如此失礼地询问出来,只是先切入最关键的问题。
瓦伦蒂娜白皙的手指接着摩擦戒指,随后点了点头,看着自己的这身残躯有些讥讽地笑道,
“家族中的典籍和代代流传的故事都指明,我们家族所罹受的诅咒和传说中的霜雪梧桐树有关系...历史上的家族不乏有许多有识之士想要找到霜雪梧桐树来解决问题,但最后都不了了之。所谓的‘不了了之’的意思是,他们最后都死得很惨。”
她的话语平静,毫不避讳地谈起了自己正在追寻的命运,
“家族中任何与霜雪梧桐树有关的人都会惨死,我也应当会落得如此下场...但或许是因为我能使用月公主剑的原因,我比过往的所有祖先都走得更远。一开始的那座苍鸟种的陵寝就是我在塞玛雪山某种难以言说的召唤中察觉到的线索,到目前为止,算上你现在给我的苍鸟种印记,我已经取得了三枚印记。”
“这些话我从来没对其他我聘来的部下说过,我始终觉得,保持越纯粹的雇佣关系便能离我毁灭的命运越来越远,我不希望有任何部下因为霜雪梧桐树而死去,包括你也是如此...所以即使你答应了赫尔多尔要帮我找到梧桐树,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你还是果断离去的比较好。但在那之前,图兰家族会帮助你逃脱你前女友的魔爪的。”
听到了“前女友”的说法,费舍尔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但他还是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那看来要让你失望了,我有不得不去霜雪梧桐树的理由。”
瓦伦蒂娜看着他,眼中的澹银色光芒微微闪烁,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对着费舍尔玩笑道,
“只可惜,即使你这样表达意愿我也不会有任何感动的...或许你再加上一句,‘所谓去霜雪梧桐树的理由就是为了我’,可能我还会动摇一秒钟呢。”
埃姆哈特脸上的笑容又重新明媚起来了,果然,这个世界上不被费舍尔的花言巧语欺骗的女性还是存在的。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美好辣!
没想到费舍尔却微微一愣,果断地摇了摇头,对着瓦伦蒂娜笑道,
“放心吧,不是为了瓦伦蒂娜小姐。”
“...哦,这样。”
瓦伦蒂娜手上又开始摩擦戒指,只是回应费舍尔话语的速度慢了一秒钟,让埃姆哈特的笑容又澹上了一分,感觉自己和瓦伦蒂娜一样被费舍尔拉扯了。
就在这句话之后,房间中的气氛又安静了一瞬,瓦伦蒂娜刚刚张开了嘴巴准备开口,身后的房门却忽然打开了,露出了海迪琳那带着担心表情的脸庞来,
“大小姐,您晚餐还没吃呢,要不要...哎,费舍尔先生?原来你已经起来了呀,怎么刚刚起床就来找瓦伦蒂娜大小姐了?”
听到这话,瓦伦蒂娜的身体微微一僵,一会看一眼费舍尔一会又看一眼海迪琳,手指的动作又变得缓慢而不规律。
费舍尔倒是应对得平澹,因为他清楚地看见了海迪琳脸上的眼中带着的埋怨和恼怒,似乎是对于之前自己对她的暗示视而不见,却对于瓦伦蒂娜小姐颇为热情的缘故...实际上,好像他对瓦伦蒂娜也算不上热情就是。
大概海迪琳眼神的意思是,“哦,原来你喜欢的是这款啊...没门!”
“没有的事,只是刚刚起来想刻一点魔法,没想到碰巧遇到了瓦伦蒂娜小姐。”
“哦,这样啊...”
海迪琳答应的声音有些意犹未尽,费舍尔脸皮厚...不对,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所以无所谓,倒是身后的瓦伦蒂娜显得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打断了海迪琳的话,
“晚饭的话带过来就好...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和我说吗?”
听到了瓦伦蒂娜的话语,海迪琳这才拍了拍自己头上的发冠,有些兴奋地对着瓦伦蒂娜开口说道,
“我差点都忘了还有正事要说...大小姐,家族里传了消息过来,说雪狐种族长给了准信,愿意之后和大小姐谈一谈关于印记的事情,就在弥亚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