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也只能叹了口气，没有多说。</p>
也许继续熬下去，还能再熬些年头，可孙大夫明显不愿这样活下去了……</p>
轰……</p>
孙大夫双手掐诀，一枚又一枚繁复玄妙的符文，从他指掌之间流转而出，如蝌蚪游动、又如蜂蝶翻飞，在他周身缭绕，汲取天地间的灵气。</p>
江明眼睛大睁，仔细的盯着那每一枚符文，这些符文仿佛已经突破了那六种基础印诀的范畴，每一枚符文都包含着数种印诀真意，六种印诀仿佛在此时组合出无数种玄妙之意，令江明的眼界大开，对于禁灵印的理解，也是飞速加深……</p>
渐渐的，所有符文都变得光芒大盛，宛如具有了生命一般，随即齐齐冲入孙大夫的身体之中。</p>
轰隆~</p>
隐约间，江明仿佛听到天生惊雷，这片天地似是发现了这尊不应存在的生灵……但那道雷声一闪而逝，仿佛又失去了目标。</p>
轰轰轰……</p>
孙大夫的身体，不断爆发出各种奇异波动，他的气息也是忽强忽弱，似乎在进行某种剧烈无比的蜕变，有一瞬间眼中蕴含的光芒，令江明都是一阵心季……</p>
“看来孙老头这点记得没错，当年的确是一个恐怖的大高手！”江明心中暗惊，只是不知道这老头自称的妖王是什么修为，在修仙界中又是何等地位……</p>
忽然，江明脸色微变，看向孙大夫。</p>
砰砰砰~</p>
似乎有什么声音，在他体内响起，宛如弦线断裂一般……孙大夫的气息，也是疯狂的一路狂跌……</p>
只是片刻，孙大夫的气息，便是彻底跌的什么都不剩下，在江明此时的眼中，孙大夫与一个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了。</p>
孙大夫身形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p>
江明连忙准备扶他，孙大夫却摆摆手，声音似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不用……陪我走走吧。”</p>
江明动作一顿，心中已经有了结果……孙大夫彻底失败了。</p>
他已经能感受到，孙大夫体内正在流逝的生机，怕是连半个时辰都撑不过去了……</p>
这位纵横修仙界数千年的妖王，只怕是要陨落在今日了。</p>
“你的这两位老友，已经苏醒过一次……只不过又沉睡了。”两人走到那枯井旁，孙大夫缓缓说道。</p>
江明连忙往井中看去，便看到白四爷和黑豆，仍然气息全无的躺在井底，但如今二者的皮毛，似乎都光亮了许多……身体看上去也宛如重回壮年，不复当年的衰败气象。</p>
江明目光一凝：“什么情况？”</p>
“它们似是与枯井之间，产生了某种关联……被枯井中的不知名力量滋养了身体而苏醒，但几天后便是又被莫名的力量牵扯进去，陷入沉睡……”</p>
孙大夫摇头道：“如今若是贸然把它们带走，恐怕会引起未知的后果。”</p>
“不过我之前能感应到，它们的状况都在变好，生命形态也在进化当中……若是在此沉睡百年甚至更久，也许再次醒来之后，便是两尊实力不俗的大妖了。”</p>
江明愣了片刻，忽然看向孙大夫：“当年的你蜕变成妖……是不是也与这枯井有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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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在这片云梦山中，又变成了大妖……白四爷两者如今发生的蜕变，与这孙大夫的经历何等相似。</p>
孙大夫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即使有关，那也是在我诞生灵智之前的事了……我根本不记得，但你说的也许有道理呢。”</p>
两人又走出这片秘地，来到裂缝外的深谷中，天上的火蜉蝣漫天飞舞，不断地吞食火红瘴气，从丑陋无比变得浑身绚烂，冲入那瘴气之中……</p>
孙大夫看着那些自在飞舞的火蜉蝣，渐渐的有些呆住。</p>
他忽然回头，望向身边的江明：“你说……火蜉蝣为了冲出这片深谷而吞食毒瘴，却只能活一天，值得吗？”</p>
“在我看来，当然不值得！”江明轻笑道：“一天的时光，够干什么呢……生命的意义有许多，但如此短暂的生命，又哪里来得及体会那些意义……”</p>
“就如同你活了三千年，才能体会到无尽风光，才能意识到老家的多姿多彩……若是只活一天，怕是连云梦山的一条河都看不完，又哪里知道它的美丽呢！”</p>
孙大夫苦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幽幽道：“三千年之前，我也是如此想法……为什么火蜉蝣只能活一天呢，若是它们不吞食那瘴气，是不是能活的更久？”</p>
傍晚的阳光透过厚厚的瘴气，如火光一般照在孙大夫的身上，他的身体却是越发寒冷，仿佛感受不到这种温暖，双臂之上已经生出许多绒毛，变成两根纤长的触手，背后两扇巨大的半透明羽翼缓缓伸展……</p>
而他浑浊的眸子，似乎也变得更加黄澄澄的，额头上生出晶莹的触角……</p>
“你是……”江明看着缓缓露出原型的孙大夫，就如同一只大号的变异火蜉蝣。</p>
但他的触手和羽翼，并不是在山谷外见到的那种赤红绚烂的姿态，而是丑陋无比的惨白色，与这深谷底部，那些刚诞生的丑陋火蜉蝣一般无二……</p>
孙大夫低下头，有些怅然的看向自己的触手：“原来不吞食瘴气，真的能活的更久，比如说……三千年！”</p>
江明怔怔的看着孙大夫，当年心中那个荒谬的猜测……竟然是真的。</p>
孙大夫的脸色越发苍白，胖胖的身体也在变得枯瘦，单薄的衣服下隐约可见毛绒绒的四肢：“只是活了三千年的火蜉蝣，永远也无法体会，披上火翼绚烂飞舞究竟是什么感觉？这三千年的生命与一天的时光，哪一个又更有意义呢？”</p>
细密的绒毛，已经从他的脸上生出，目光也逐渐失去灵动，逐渐变得呆滞起来……</p>
他看向江明，似是第一次认识他，开始无意识的胡乱喃喃：</p>
“你好啊……我叫满天云……我一生下来，就看到满天的云彩……”</p>
江明第一次知道孙大夫的真正名字，但濒死之际的孙大夫，似乎已经不认识他了，脸上细密的绒毛彻底覆盖，整个人渐渐的化作一只大号的火蜉蝣……</p>
三千年的妖王，如今修为尽散，彻底变回原形，它扇动丑陋的翅膀，与那些刚诞生的火蜉蝣一起，向着天上的瘴气飞去，身体也越来越小，直到江明再也分辨不出，哪只火蜉蝣是他……</p>
天色渐暗，朝生暮死的火蜉蝣一只只跌落，如红白交织的落花一样，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p>
江明知道，那些火蜉蝣中，有一个叫满天云，它活了三千年……</p>
“三千年，终究还是有意义的……”</p>
江明轻语，最起码，你见到了与众不同的风光，是唯一掌握自己命运的火蜉蝣……</p>
“活过，经历过……这便是意义！”</p>
江明望着漫天的火红瘴气，自语道：</p>
“不过，一天也许也是值得的，毕竟我不是火蜉蝣，又如何有资格评判它们的生命，是否值得……”</p>
“我能做的，便是把握住自己的生命，即使是长生不死……每一天也需过得有意义！”</p>
“否则即使活了千年、万年，真修成了仙，若是回首望来，什么都看不到……那这仙又修的有什么意思，岂不是还不如一只小小的火蜉蝣……”</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