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干巴巴地应了一声,看他有点倦怠的面色和指间半长不短的一截烟,又问:“你肩上的伤复发了?”
这就是旧相识的坏处了,外界传得风言风语,但其实恐怕只有绘予辰知道,时崇迹压根就不会抽烟,一吸就咳嗽,点烟的时候大多数时候是因为伤口旧疾发作,偏偏工作时不能休息,伴有嗜睡副作用的止痛药就划进黑名单,只能靠尼古..丁强行提神。
从前陪他敷乱七八糟的膏药时麻烦得要死,即便时过境迁,绘予辰语气也还是带出几分烦躁来:“你不是言语搞笑很厉害吗,还闲着没事摔自己玩干什么?焕发童心吗?”
这话的语气不属于完美的正统爱豆,而更像是练习生时期倔强蛮横的坏脾气少女。
时崇迹敛下眸子,把打火机收回时,剩下的烟也丢进垃圾桶,只轻轻地又淡笑一声:“总比你强,哄人的时候连词都懒得换。”
烟味已经被清风驱散,那种他特有的木质清冽味道缓慢侵入,绘予辰有点不合时宜地想,他果然听到了。
平时也没见出记忆力这么好。
“言柏可比你好哄多了。”其实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不是说这话的最佳时间,但是绘予辰在这时没忍住,也完全不想忍,甜美的声音也是在嘲讽,“总得在你这里先练习一遍,下次才好进一步改进不是?”
她眼睛又清又亮,唯有细嫩的嘴唇是抿着的,旁人怕是看不出她此刻已经不满至极。
时崇迹不由失笑。
在展露给粉丝的柔软肚腹之前,小刺猬是生着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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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时代,虽然绘予辰总逼迫时崇迹叫自己师姐,但她内心其实也清楚,时崇迹并不是纯粹的新入社练习生,而是从名气极大的其他所属社转过来的。
还有小道传闻,说时崇迹本来已经搭好组要出道了,还是大企划社为了冲刺登顶而配备的完美组合,他还是其中当仁不让的主捧,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没了消息,反而“屈就”来到了这个底层娱乐公司。
绘予辰不知道这些传闻有几分真假,但是光看他腰部和腿上的旧疾也能知道,这必然不是爱玩的高中生痴迷打球造成的严重拉伤。
“你跟那群人比什么,他们早就看你不爽,故意用激将法想看你丢丑而已。”月末评级舞台后,绘予辰不太客气地把他袖子捋上去,手上夹着棉棒往他伤处怼,擦药的力道也不比被别人碰伤的时候轻几分。
时崇迹叫痛的声音有点夸张,还会配合她手上的酒精棉还会应景地颤抖几下,神情却是一派轻松,还要苦兮兮地表示:“嗯,不比了。”
总而言之,一听就知道没上心。
绘予辰一边生气,一边忍不住被他故意做出的滑稽样子逗笑,手上的力道也跟着轻下去。其实她心里也清楚,半大不小的男生嘴臭时真的能气死人,不知道嘴巴是不是被茅坑淹入了味,即便再温和的人也能被激出来火气。
那些话听了,连绘予辰这种最讨厌麻烦的人,都想套个牙签盒捏爆他们。
更何况,绘予辰其实总感觉,时崇迹和他漫不经心的外表并不相符,其实并不是脾气很好的人。
但是在看到清俊男生脊背上的大块淤青时,绘予辰还是无声叹口气:“其实在我眼里,你从来都没输的。”
绘予辰声音极为幽微,可能也知道这话没什么说服力,只叹息一次就没再多劝,收拾好药膏要起身离开时,忽然被他很轻地抓住手腕。
保健室的灯光调得很暗,视线不清晰时,味觉会变得更敏锐,有极为轻的木质香调气味弥散在两人中间。
用来供练习生休息的薄被是一种很浅的蔚蓝色,和窗外的天空糅杂在一起,而阳光是金色的链条,细细密密缝入穿梭而进的暖风中。
一向摆着夸张笑容的男生敛平唇角,淡色的眼瞳氤氲出一点别的东西,看起来倏忽间变成另一个人,时崇迹头一次认真叫她师姐:“嗯,以后不比了。”
绘予辰当时在想,瞎话,信他才有鬼。
但是后来绘予辰回忆时才意识到,虽说时崇迹看着很不靠谱,实则是很守信诺的人,答应她的事也全部都做到了。
——只除了那一次之外。
1961的房间和保健室的灯光古怪地合为一体,绘予辰离开房间前,看到他还是沉默地伫在那里,神态看得并不清楚。
没点烟,却依旧是烟云雾罩的画卷。
绘予辰想,其实她可能从来没明白过时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