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西山镇的南侧官道燃烧起了三千个火把，彷佛一条蜿蜒的火蛇，往秀水郡方向行进。</p>
楚芸芸原本的预计是集结一万二千人，可在入夜之后，汇聚在西山镇南侧的人马，却远超出此数。</p>
不但西山镇的许多大户豪族敬畏交加，拿出了他们的全部家底，就连许多游离于西山镇外围的势力，也很自觉的把他们的护院武修与家兵部曲派了过来。</p>
此时距离黑熊山战事结束，已经过了一个时辰。</p>
西山堂在黑熊山南麓几乎全歼秀水郡军，丹家则于鬼哭峡大溃西山贼匪的消息，已经轰传整个秀水郡。</p>
西山镇内但凡消息灵通一点的人都已得知此事，也都意识到西山镇大局已定，秀水变天。</p>
此战之后，铁旗帮西山堂不但将是整个西山镇的霸主，势力范围还将覆盖秀水郡的北部，以及小半个西山。</p>
未来十年之内，如果不出大变，西山堂都会是秀水郡北部最大的江湖势力。</p>
西山堂主楚希声，也将是秀水郡内屈指可数的权势人物。所有在秀水北境生活的乡豪，商家，镖局，马帮，盐贩等等，都需仰其鼻息。</p>
他们再不向西山镇表达恭顺，可能就再没有表达恭顺的机会了。</p>
所以哪怕入夜之后，还是有一队队的武士打着火把不请自来，匆匆抵达楚芸芸指定的集结地。</p>
刘若曦与鲁平原最终统计的数字，是一万四千二百人。</p>
且都是装备精良，修为入品，健硕精壮的汉子。</p>
其中的披甲率超出了八成半，铁甲超过了五百领，披甲率甚至超出了一些边军。</p>
这主要是西山堂的贡献。</p>
西山堂一千四百人，人人披甲。</p>
那些猎户，也都是人手一身皮甲。</p>
西山内的猎户但凡是惜命一点的，都会想办法给自己制作一身皮甲。且都用料精良，质量上乘，防御能力远超郡军与边军的制式皮甲。</p>
西山堂在黑熊山还缴获了大量的兵械。</p>
楚芸芸将那些还算完好的刀枪甲胃，全都分发了下去，几乎将所有西山帮众与猎户都武装到牙齿。</p>
西山镇当地的大户乡豪，也都将自家的武备都拿了出来，其中的铁甲亦有一百多领。</p>
当这一万四千余人，沿着官道往秀水郡城行进，沿途所有的村庄都紧闭户门，所有的商队都避让到官道的两侧。</p>
巡守于官道上的六扇门捕快与郡兵，也都无比自觉的让开道路。</p>
他们都脸色苍白，神色忐忑不安地看着眼前的这些甲士与猎户行进。</p>
所谓兵马过万，无边无沿。</p>
西山堂组织的万余人马，如长龙般行进在官道。</p>
从前队到后阵，足足铺开七里余长。他们站在道路旁边等候，需要足足一刻时间才能望见大军的尾端。</p>
楚芸芸为补偿舟良臣，任命舟良臣统帅前军，驱策一千五百乡豪护院行进于大军前方。</p>
舟良臣一开始还是较为兴奋的。</p>
他为人还算沉稳，可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p>
舟良臣幼年之时，也曾有过从军征战，统率大军纵横沙场的梦想。</p>
此时捞到了统领上千军马的机会，舟良臣非常珍惜。</p>
可他很快就失望了起来，只因西山堂大军南向，一直抵达到秀水郡城墙下方，都是畅通无阻。</p>
没人蠢到螳臂当车，来阻挡西山堂的大军。</p>
哪怕舟良臣带着人横扫了上官氏与沉家的三座庄园，那些秀水内城的世家豪族，也没有任何异动。</p>
故而当西山堂一万四千人，陈兵于秀水郡北城三里外的时候。</p>
舟良臣就双手抱胸，万分失望的看着前方城墙，尤其是城门楼附近正居高临下往北面俯望的一众人等。</p>
——这些秀水郡的大族世家，竟没一点骨气。</p>
舟良臣却不知在战阵的后方，魏阳正在评价着他。</p>
这位前神策都校尉的语气略含赞叹：“行军时有章有法，看来良臣他是认真学过。听说临海舟家，也曾经出过几位三品大将，应当是家学渊源。”</p>
李神山却微微一哂：“倒也似模似样，可就是样子好看。这要是放在北方，别人拿几百骑军一冲，保证他手忙脚乱。”</p>
魏阳则哑然失笑，舟良臣统领的那一千人，本就是乌合之众。他能够统带成这样子，已经比地方郡军的许多千户强。</p>
那孩子只需在军中磨练一阵，积累一些经验，三十左右去北方军中当个边军万户没问题，比他与李神山强多了。</p>
何况他们西山堂只是江湖帮派，又不是想要造反。</p>
以西山堂目前的水准，应付江湖械斗绰绰有余了，他们甚至能与地方郡军正面抗衡，不能要求太多。</p>
想到‘造反’二字，魏阳就若有所思的看着北方。</p>
不知水沧浪与宫无垢两位副将大人，何时会举起反旗？</p>
他们何时才能为霸武王，为落凤山死难的兄弟报仇？</p>
两人议论之际，楚芸芸正在与丹氏家主丹赤灵说着话。</p>
“听说今日鬼哭峡一战，有青烟覆盖战场，有两位神秘的半妖强者现身，杀死了九刀坞主‘惊鸿刀’夏青天与白云寨主蒙云山，帮你们击退了贼匪？”</p>
丹赤灵听到这问题，就觉头皮发麻，整个脑壳都在疼。</p>
这就是他一直找借口，拖延到现在才赶来的缘由。</p>
丹赤灵料到楚芸芸会问及此事，却不知自己该怎么回答才好。</p>
不过这个问题他迟早都得面对，是所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躲不开的。</p>
丹赤灵努力睁大了眼睛，与楚芸芸对视：“此事我其实不太清楚，当时忽然有一团青烟覆盖战场。我感觉很奇怪，约束部属坚守石堡。然后就听见外面惨叫声阵阵，他们还在喊什么二当家六当家战死，我们不知究竟，一头雾水。</p>
不过等到那些青烟散掉的时候，那些西山贼匪全员溃散。我们还是在战后半个多时辰，才听说当时有两位半妖武修出手，夏青天与蒙云山两人都身亡于他们手中。不过奇怪的是，我们事后打扫战场，却没发现他们的尸体，所以不知这传言真假——”</p>
他睁着眼说瞎话，语气却无比的真挚诚恳。</p>
楚芸芸心如明镜，知道是怎么回事。</p>
她唇角微扬，略含几分揶揄的看着丹赤灵表演。</p>
不过站在楚芸芸旁边的陆乱离，却面色凝重，若有所思。</p>
陆乱离想到了沉云祥与岳巍。</p>
闻家堡一战之后，传言沉云详与岳巍这两名六品武修，也进入过闻家堡，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p>
问题是陆乱离确定那一战当中，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与这两人见过面。</p>
难道说，这西山堂内，还隐藏着其他的五品高手？</p>
而陆乱离的身后，向葵与王振则面面相觑了一眼。</p>
他们都在暗暗惊奇，忖道这西山堂里面的水，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p>
“原来如此！”</p>
楚芸芸手托着下巴，陷入沉吟：“如此说来，这情况与闻家堡倒是有许多相似之处。莫名其妙的烟雾，不知身份的高手，还有那些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六品武修。真不知是何方人物，对我西山堂仗义相助？”</p>
楚希声离开之前，曾与她详细剖析过这桩事。</p>
楚希声认为如果丹赤灵肯处理，那么他们还是装湖涂得好，没必要将之点透。</p>
丹家的背景神秘，他们家实力强大，却蛰伏于西山乡野不显山不漏水，这肯定是有缘由的，可能牵扯着极大的麻烦。</p>
所以拆穿丹家的身份，对他们一点好处也没有。</p>
陆乱离闻言唇角微扬：“对哦，闻家堡那一战好奇怪，我当时就防备着闻天财与云鹤刀殷阳，结果这两人都没有现过身。最初以为他们是跑了，不过现在可能是死于半妖武修之手。”</p>
她心里暗暗的给了楚芸芸一个大拇指。</p>
楚小妹的口风还是非常紧的，从没有透露过她的身份。</p>
现在就好了，竟有人替她背锅，那两位半妖强者真是好人。</p>
丹赤灵心里暗暗苦笑之余，又如蒙大赦。</p>
不过他始终都以真元控制着脸上的表情，不动声色：“正是如此！如果传言属实，那我家真该对这两位半妖义士，铭感五内。如非是他们出手，我丹家必将死伤惨重。”</p>
楚芸芸听了之后，就哂然一笑，她听出丹赤灵语中另有所指。</p>
如果不是‘半妖义士’出手，丹家就要死伤惨重了，这是在埋怨西山堂见死不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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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芸芸摇了摇头，不甚在意的继续往城头方向看去。</p>
刘若曦却微微凝眉。</p>
楚氏兄妹对她有大恩，她容不得任何人对他们出言不逊。</p>
刘若曦握住了腰间的鸳鸯刀，冷冷的看着丹赤灵：“小姐已传令于你等，让你们尽量不要让贼匪的投石机靠近城墙。只要你们能坚守两个时辰，我西山堂大军就可抄袭贼匪后路。</p>
可据我所知，在青烟弥漫之前，你们丹家只知龟缩于石堡，对外一箭不发。而我西山堂也没用到两个时辰，我们加上赶路的时间，只用了一个时辰多一点就已破敌。你们自己首鼠两端，给了贼匪可趁之机，居然还敢指桑骂槐，讽刺我家小姐？要不要脸？”</p>
这是鲁平原打探得来的情报，刘若曦听得清清楚楚。</p>
丹赤灵不由面红耳赤。</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