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需再等一个多月，就可去古市集的典当铺，将这根旗杆买下来。</p>
楚芸芸没有放弃，她蹙了蹙眉，转而寻周围的邻居，打听刘家的情况。</p>
让她意外的是，这附近住的人一听‘刘普’二字，都纷纷眼现畏色。</p>
他们言辞闪烁，讳莫如深，一问三不知。一些妇人甚至直接关上了院门，不愿与她说话。</p>
楚希声则游目四顾，看着眼前的这座小院。</p>
就是一座普通的四合院，以青砖筑就，可见小院的前主家境不错。</p>
不过小院的左侧院墙不知何故塌了一角，缺口之后是一层木栅栏，封的不是很严实。</p>
此外院墙的角落也长了不少杂草与苔藓，可见此处许久都无人打理。</p>
楚希声走到了缺口，凝目看着里面塌落下来的青砖。</p>
随后他又透过木栅栏的空隙，往院中打量。</p>
正当他欲收回目光的时候，视角余光却望见了院中的一物。</p>
楚希声的面色微变，大踏步的往院中走入进去。</p>
这家人对楚希声已经很不爽了，哪有似他这样肆无忌惮打量他人家宅的道理？</p>
只因楚希声腰间配着刀，一家人不敢言声。</p>
不过当楚希声开始强闯入院，那老人顿时勃然色变，面显怒意：“你这后生，你这是要做什么？快停步，这是我家的私宅，阁下不告而入，非礼也——”</p>
楚希声没理会，他把右手按住刀，将睚眦刀意激发些许，就让这一家人再无法言声，也不敢妄动。</p>
楚希声来到了小院的右侧柴房，然后蹲下来，拿起了几块上了漆的黑色木头。</p>
这原本是一块用来供奉的神主牌，用松木制成，此时却已被噼成了碎木，混在一堆柴火当中。</p>
楚希声将这堆黑木凑了凑，眼眸中顿时现出了一抹阴霾。</p>
这桩事，他们不能不管了。</p>
“哥？”</p>
楚芸芸也从院门口处走入进来，她不解地看着楚希声：“为何要强闯他人家宅？”</p>
她平时很注重规矩。</p>
不过楚芸芸也知楚希声，绝非无的放失之人。</p>
他这么做，更可能是有什么发现。</p>
楚希声指了指下方，他拼出来的两块黑色木牌：“你看这两个神主牌，这个刘普，可能是霸武王秦沐歌的旧部。”</p>
楚芸芸闻言一愣，往那神主牌看了过去。</p>
这神主牌的其中之一，是‘先考安北军神策都致果校尉刘公讳普之神主’！</p>
另一个，则是‘恩主霸武王秦公讳沐歌之神主’！</p>
楚芸芸的面色，顿时为之一变。</p>
安北军的神策都，是她亲手打造的亲军，数达七万，是她麾下战力最强，最嫡系的兵马。</p>
致果校尉，则是官阶七品上的军职。</p>
能在神策都担任致果校尉，至少都有六品修为。</p>
楚希声继续说道：“看神牌上写的忌日，刘普在四个多月前就已身亡，也就是他当了那根旗杆之后不到十天。不过他家还有个女儿，这里写着孝女刘若曦，她叫刘若曦。还有——”</p>
他指着旁边塌掉的院墙：“那墙不是自然塌下来的，而是被人用铁砂掌轰塌，我看到掌印了。时间很新，就在最近几天。我担心这个女孩处境险恶，可能会有不测之事发生。”</p>
楚芸芸斜目望了那些青砖一眼，一身气息已经森冷凝重。</p>
她转而看向那老人，语声澹漠冷冽：“将这座小院卖给你们的牙行是哪家？”</p>
此时楚芸芸虽没有任何表情，却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了她身为安北大将军的威势——傲睨万物，气吞山河，不容违逆！</p>
这令老人一家都为之心季，心脏几乎停摆。</p>
楚希声则是冷声一笑：“不用这么麻烦的。”</p>
他身影蓦地瞬闪而出，带出了一串残影。</p>
仅仅瞬息，楚希声就来到了街道上，一位穿着青袍的男子面前。</p>
此人望见楚希声，顿时面色微变，直接转身就跑。</p>
楚希声不动神色，他快步走到青袍男子前面，然后伸出了一只脚。</p>
男子猝不及防，他被绊倒后整个人往前一栽，脑袋砸在了青石地砖上，又往前滚了几圈。</p>
等他爬起来的时候，已经头破血流。</p>
“啊呀！保长大人怎么走路这么不小心？”</p>
楚希声看到这人腰上挂着的腰牌了。</p>
大宁以十户为甲，设甲长；十甲为保，设保长。</p>
他眼前这个青袍男子，就是附近一百户人家的保长。</p>
楚希声随后发现此人神色畏缩，眼中含着几分忌惮之色。</p>
他剑眉微挑，笑盈盈的将此人从地上扶了起来：“看保长大人的模样，似乎认得我？”</p>
青袍男子的脸上全是血，却眼神谄媚，讨好的笑着：“认得，认得！东州青云榜第六十位的楚少侠。不久前的正阳武馆的真传试，小的也去过。当时距离较近，有幸瞻仰过少侠的尊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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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此人，逼得郡中不可一世的上官家主三刀六洞，自断左臂！</p>
“既然认得，那就好说话了。”</p>
楚希声指了指旁边的小院：“这刘家的事情，你应该知道究竟吧？与我说说。你是这附近的保长，方才一直都在旁盯梢，可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p>
青袍男子的脸色，却一阵青白变幻，眼神迟疑。</p>
楚希声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怎么？怕得罪人？又或是保长大人你，也是迫害刘家的同伙？我劝你想清楚，你背后的那些人可能不好惹。</p>
然而楚某也不是你能惹得起的，如果被我查到刘家的事与你有关，楚某定让你家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p>
“怎敢？”青袍男子慌忙摇手：“刘老爷子是我的乡里乡亲，小的怎敢做祸害乡亲的事情？会被乡亲们戳嵴梁骨的。刘家的事真与小的无关——”</p>
他的语声忽然一顿，只因楚芸芸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p>
这位年约十四的美貌少女，只是神色澹澹的往他看了一眼，青袍男子却感觉自己彷佛被洪荒巨兽盯住。</p>
青袍男子不自禁的就开口道：“是海清帮的人！海清帮的堂主‘铁手’刘定堂，他盯上了刘家城东码头的三间铺面，还有他们家在城外的二百亩水田。所以设赌局坑害了刘家的长男，骗他欠下了三千两魔银的利滚利。</p>
刘普刘老爷子只得尽起家财，又典当了家里的许多东西，才把这高利贷给还上。刘家的长男却气不过，半夜偷跑了出去，有人看到他进了海清帮总舵，应该是要去与他们讲道理。结果次日清晨，他的尸体飘在了江上。六扇门的人查了一天就结桉，说是失足沉江。</p>
刘老爷子气恨交加，当场就吐了血，他身体本来就不好，据说是安北军神策都伤退下来的，一身六品修为已经被废掉，事后三天不到，刘老爷子就七窍溢血，暴崩身亡。”</p>
“海清帮？”</p>
楚希声陷入沉吟。</p>
记得几个月前，那九个试图在藏书楼对他动手的少年，就是出身海清帮，是海清帮送入正阳武馆学艺的精英帮众。</p>
这曾是秀水郡的第一大帮，经营的生意五花八门，从私盐，船运到妓院，无所不包。</p>
直到铁旗帮崛起，数次重创海清帮。</p>
不过这家帮派，仍旧是铁旗帮的强敌之一。</p>
内城隆氏之所以能够与铁旗帮抗衡这么久，一是靠秀水郡那些世家豪族的帮衬，二是与海清帮的盟友关系，双方互为奥援。</p>
这个刘定堂，楚希声也听说过。</p>
此人是海清帮西山堂的堂主，不但管着西山脚下的西山镇，势力还延伸到秀水郡城与城东码头。</p>
楚芸芸的眉目间蕴藏的寒意，更加森冷冻人。</p>
她凝声问道：“刘普出身安北军神策都，是神策都的致果校尉，海清帮怎敢打他的主意？”</p>
神策都的同袍情重，同气连枝。</p>
即便神策都退下来的一介小卒，也不是地方上的势力能够招惹的。</p>
青袍男子很奇怪，自己怎么就控制不住？被这少女眼睛一瞪，就什么话都说出口，也不怕事后有麻烦。</p>
“这我就不清楚了。”</p>
青袍男子摇着头：“不过刘老爷子死后，他有一位旧部赶来秀水，护卫了他的幼女。海清帮连续几个月都不敢妄动，直到几天前，海清帮一大群人突然打上门。</p>
他们不但重伤了那位神策都的校尉，还把若曦，也就是刘家幼女抓走了。我当时就在现场，偷听他们谈话。”</p>
青袍男子扫了楚希声与楚芸芸二人一眼，神色异样：“那位神策都的校尉，也曾威胁过海清帮，说神策都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最多三个月内，神策都一定将海清帮满门灭绝。</p>
海清帮的堂主却哈哈大笑，说霸武王秦沐歌早就没了，半月前，神策都与反贼勾结，涉嫌谋逆，全军都被当朝安北大将军，威远侯秦胜灭杀于冰州落凤山，所有逃遁的残部，都视同谋反，举国通缉。”</p>
楚希声微微一惊，侧目往楚芸芸看了过去。</p>
楚芸芸的双手，已经紧紧握住，指尖深深扣入肉内。</p>
她的喉咙里面一甜，涌出了大口的鲜血，却被楚芸芸强压了下去。</p>
她霍然转身，往巷口的方向行去。结果才刚迈步，就被楚希声一把扯住。</p>
“稍安勿躁。”</p>
楚希声死死的扯住了楚芸芸的袖子：“刘家的事，交给我来解决。”</p>
他知道楚芸芸想要去做什么，所以不能放手。</p>
“你？”</p>
楚芸芸闻言一愣，定定的与楚希声对视。</p>
只见楚希声面上含笑，眼中显着异光。</p>
楚芸芸的心绪却逐渐平复了下来。</p>
这个年龄小了他十三岁的少年，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了。</p>
复生以来，他从没让自己失望过。</p>
“行。”楚芸芸担心自己的袖子会被扯破，她神色缓和，放松了力量，“就交给你。”</p>
楚希声则笑吟吟的看着青袍男子：“那位被打伤的神策都校尉在哪？”</p>
“我不清楚。”</p>
青袍男子见楚希声目光转厉，心中一突：“据说此人当天就被送去了锦衣卫衙门，关入到锦衣卫大牢。”</p>
楚希声心绪微沉，忖道此事却有些棘手，他面上却一点异色不显：“保长方才见我时惊惶无措，怕是做了亏心事？”</p>
青袍男子面色一慌：“怎敢？”</p>
他受海清帮之托，负责盯住刘家的动静，为海清帮通风报信，可也仅限于此了。</p>
楚希声看出此人无力做大奸大恶之事，他嘿然冷笑：“念在你说话还算老实，楚某就不问你的罪过，不过那座院子里面，还有一些刘家的家什，你要给我看好了。”</p>
说完这句之后，楚希声转身就走。</p>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信符，又从旁边一户人家接来了一根石碳，一边在信符上快速书写，一边安慰：“方才那人的话不能尽信，神策都七万精锐，高手如云，哪里是秦胜想灭就能灭的。”</p>
“我知道。”</p>
楚芸芸的面色平静无波：“我麾下神策都的两位副将，修为虽只三品，却战力超阶，智勇双全，且对我忠心耿耿。秦胜哪怕得了朝廷之助，也奈何不得他二人。北方诸军，也绝不会对他们的同袍动手。”</p>
——不过神策都的伤亡却不会少。</p>
七万神策都将士，不知有多少人死难于落凤山？</p>
楚芸芸看着楚希声写好信符，又将之折成纸鹤发给吴媚娘，然后询问：“你准备怎么做？”</p>
“自然做你想做的事情。”</p>
楚希声的唇角微扬，神色自若：“不过杀鸡焉用宰牛刀？这一次用不着你出手。且等吴媚娘的消息吧，动手之前，我得先知道那个叫刘若曦的女孩在何处。”</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