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红，似乎就在他踏步而出的那一刻，变得更暗。街上依着两轮货车的小贩，奔跑尖叫的孩童彷若被收入异空间梳妆盒，统统消失无影。</p>
空荡荡的街巷间只留下满地泥泞，烂在泥泞里的纸，虫尸，米粒大的黑面包渣，血块，萦绕一股发苦的鱼腥味。偶有一两个把脸隐藏在兜帽下，行色匆匆的施法者幽灵般路过。</p>
涅塞向搏泥街步行。</p>
通明处和暗处皆不可去。赤红火把照亮的，三五成群，倚在街角的是红脸会的匪徒，腰带上冒出蓝荧光图样的则是飞波会的手下。走暗处则常常会被躺卧其中的人伸出的铁青脚腕绊倒。</p>
他拐进最后的岔路口。</p>
一个上坡。最远端墓园的圆形栅栏门有如高悬的绞盘，荒凉之气扑面而来。</p>
侧面传出点熟悉的不妙味道。</p>
瞥了一眼，是一条一道阴暗的窄巷。地上有些奄奄一息的火星，几坨人，只有一个站着的，踩在剩下的人身上。</p>
那人察觉响动，扭头过来。</p>
火星映在她明亮的眼珠里，脸上有青色的刺青。</p>
是薇妮。</p>
他们原地站了一会儿，互相瞪着对方，都想等对方先羞愧。</p>
起码他是这么想的。</p>
薇妮把脚下的人坨踢开，向他走来。涅塞想起他绝对该走了。</p>
“你来这儿干嘛？”她皱起眉，停在两米处。</p>
不知为何，涅塞有点松了口气。“迪克斯侦探社。”他简短地说。</p>
“迪克斯？你最好离他远点。”薇妮冷冷道。</p>
“为什么？”</p>
“因为我这么告诉你。”</p>
薇妮的目光移到了他的手背上，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你到上瑟莫兰去过了？怎么样？”</p>
“我不想说这个。”</p>
涅塞感觉一口气憋在了嗓子里，盯着她，“我问你，为什么不让我找迪克斯？”</p>
“你赢了格斗大赛？”</p>
薇妮好像没听到似的，俯下身，对着那个断剑印记仔细端详。“真不错。拿到什么好奖励没有？”</p>
涅塞勐地后退一步。</p>
他的手背在薇妮鼻尖擦过，她甚至都没有任何躲闪。</p>
这令他生气。</p>
“我为什么不能见迪克斯？”</p>
好的。毛巾和蛋糕很有效。他本来身上不怎么痛了，眼睛的肿胀也消的快看不出来。</p>
好的。现在那些疼痛又回到了身上，真令人不爽。“就因为他康慨大方，乐于助人，不遵守你们这里那些自私自利，吞吞吐吐的规则？”</p>
薇妮直起身，叉着腰，沉默地看着他，眼睛里的笑容不见了。</p>
她要打他了，绝对。</p>
“你觉得这里有这样的人？”她冷冰冰的说。“我是说，除了在你的小脑瓜的幻想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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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只有你对。薇妮。你难道没见过任何的好心人？那你真是可怜。”</p>
这样说也许可以刺伤她，所以他就这么说。她不是一样？</p>
“迪克斯是个好心人。安梅赛斯五世是个优雅，睿智的领袖。也许他有自己的考虑。</p>
但是，他们不用表现地气急败坏，跟别人你死我活也会吃饭，能说话，晚上睡得着。你可能没有想到吧。”</p>
涅塞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有些人即使来到瑟莫兰，也能不和你们同流合污。”</p>
“我们？”</p>
薇妮笑了一声，眼里全无笑意。“我们是谁？”</p>
涅塞盯着地上已经熄灭大半的火星，那是一根红脸会的火把碎块。他认得。“你为飞波会工作。别再装模作样的了。”</p>
“然后呢？”</p>
“然后？”涅塞看着她。</p>
说真的，他同时感觉到生气和泄气。</p>
“我对你一无所知。真抱歉。”他生硬地挥挥手。“你自己难道不清楚自己么？”</p>
双腿有点沉重，但他还是转过身，大步走了出去。</p>
如果她要拦住我的话，我要把她打晕，越过围墙丢到外面的鳄鱼窝里去。涅塞想。</p>
薇妮没有追上来。</p>
……</p>
“你的脸色真吓人。”</p>
迪克斯在一枚瓷杯里斟上热红茶，推了过去，皱眉端详着他。“看来你今天过得不好。”</p>
“我差点炸死十三个人，还间接杀掉了我的临时同学。”涅塞冷冰冰地道。</p>
“原来是这样……真是辛苦。”</p>
迪克斯眼中充满真诚的忧虑，点点头，“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不介意的话。我先不打扰你了。”</p>
“抱歉。”</p>
涅塞揉了揉脸，感觉有点羞愧。</p>
他拿过茶杯。“没关系的，请说。今天有什么进展没有？”</p>
“在这里难免会遇到这种事。你才刚来，还没有习惯。”</p>
迪克斯理解地看了他一会儿，低头开始翻着卷宗。“我的确探听到一些关于无羽者的消息。”</p>
“关于安梅赛斯五世？”</p>
“你怎么知道？”</p>
迪克斯讶然，随即夸张地摇头叹气。“看来不能为这一点多收你的钱了。”</p>
涅塞澹澹地微笑了一下，等他继续说下去。</p>
“安梅赛斯五世确实持有无羽者的情报。遗憾的是，我也不知道他所持有的情报是什么。”</p>
“你是怎么查探到的？”涅塞问，“当然……如果涉及行业机密的话就不用告诉我了。”</p>
“没什么不能告诉的！”</p>
迪克斯大笑，“我的水晶球看到了他的日记。还有些劲爆的内容呢。比如那个小个子院长其实是他的……”</p>
“好了。这就不用了。”</p>
涅塞摇摇头，也忍不住笑起来。“他的日记你看到了多少？”</p>
“只是今天的而已。我可没办法操纵它翻页。”</p>
迪克斯耸耸肩，“要是贪心一点，从‘注视’，变为‘操纵’的话，就会只魔法手从我的水晶球里伸出来，把我挂在吊灯上。啊对。我没有吊灯。那就挂在晾衣架上了。”</p>
“日记里怎么说？”</p>
“‘无羽者之名再度被扣响……’”迪克斯翻阅着新鲜的记录，边看边念：“‘我与一位少年定下三日之约’。”</p>
他合上卷宗，笑道：“这么说来，那个少年是你？”</p>
“我不得不承认的确如此。”</p>
“我在角落里悄悄的偷窥了半天。结果你就在现场！”</p>
迪克斯揉着一根小胡子的尖端，假装恼怒，“本来还想让你顺着这条线追查下去，不过看来你已经在做了。”</p>
涅塞微笑不语。</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