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字鬻画为生，听着不失文雅，实则窘涩难言。</p>
卢英书法学自“褚体”，只是资质平平，又学不得法，褚遂良的力、美、骨、韵，他是一样没学会。</p>
至于绘画，就如后世的王冕一样，卢英是自学成才。当然了，也似书法，囿于资质、成就不高。</p>
既是成就不高，又名声不显，这卖字画的行情不言而喻。</p>
俩人于市坊一角枯坐半天，只卖出去一卷手抄的《孝经》。</p>
几十个铜板，勉强够两匹马来回的草料。</p>
卢英心情低落，都没了座谈的兴致，收拾东西要出城回家。</p>
李渔赶忙拦住。</p>
可不兴出城啊，您这一走，剧情可就不走了。</p>
李渔劝道：“兄长再等等，总有识货之人。”卢英却说，再迟些，指不定就误了行程。要走夜路，怕不安生。</p>
李渔说，若如此就在这城中寻一间旅舍住下。</p>
卢英苦笑：“阮囊羞涩，行止两难。这旅舍，咱们可住不起。”</p>
李渔哑然。</p>
三天时限，所剩无几。李渔眼下获得的，只是与卢英谈天论地而增加的[智力]经验。</p>
他入[卢生]，所求的可不是这点经验。</p>
《枕中记》有两个主人公，卢生、道士吕翁。</p>
卢生没什么好说的，这吕翁十有八九是八仙之一的吕洞宾。</p>
但凡李渔能从他身上薅到一丝好处，那就不虚此行。</p>
修仙悟道的真诀最好，锻体炼气的法门亦可。最不济，也得弄个类似“复者秘录”的玄异法术。</p>
吕翁是个宝山，李渔自信绝对不会“入宝山而空回”。</p>
毕竟他的“人物面板”上可是有“仙缘+10”的附加状态。</p>
仙人不都喜欢讲究个缘法嘛，总不好叫他空手而归吧？</p>
只是，李渔算盘打得啪啪响，却没预料到眼前的处境——</p>
没钱！</p>
住不了店！</p>
遇不上吕翁！</p>
难道他第一次的“月光之旅”，就夭折在这阿堵物上？</p>
咋办！</p>
李渔左思右想着应对之策，卢英收拾布囊他都没去帮忙。</p>
视线在卢英书法作品上来回打转，李渔琢磨，怎么才能卖出去这些东西。</p>
嗯，平头百姓看不懂，商贾富户看不上，文人雅士连看都不看……</p>
看看看……</p>
李渔忽然灵光一闪，大声对卢英道：“笔来！”</p>
卢英一愣，看向李渔：“贤弟？”</p>
李渔也不解释，笑着道：“兄长且予我纸笔。”</p>
卢英不再问，点头应下，重新将布囊打开，取出文房四宝递过来。</p>
李渔铺开宣纸，蘸墨掭笔，做足架势。在卢英怪异的目光中，龙飞凤舞地写下“勤能补拙”四个大字。</p>
李渔动静颇大，举止又显得浮夸，登时就引得三个路人的注意。待他写完，三个路人中，有两个摇头嗤笑着走开，另一个却歇了脚。</p>
“贤弟，你……你这……”卢英皱眉看着那字，欲言又止。</p>
贤弟胸有丘壑、才学甚佳，只这字……</p>
竟一塌湖涂！</p>
执笔、运腕、用笔、使墨，错误不堪；结构、章法、气韵，更没眼看。</p>
卢英甚至觉得，村里的学童来了，落上几笔，都比这强。</p>
但是，就是如此“一塌湖涂”的字，那歇脚的过路人见了，竟连声说好！</p>
甚至从怀里摸出十几个[开元通宝]将字买下。</p>
卢英目瞪口呆。</p>
再然后，李渔又写了几幅，也都被人买了去。</p>
卢英甚是不解，便又去看李渔的字。</p>
长短、粗细、浓澹……</p>
还是一塌湖涂！</p>
有些字，说是顽童乱涂都不为过。</p>
比如写“龙”，缠来绕去，涂上龙头、画出龙尾；写“马”，则四蹄腾空，昂首嘶鸣；还有“佛”、“禅”，往往也是一纸大字，再画上一个小和尚双腿跏趺、两掌合十。</p>
非字非画，俗不可耐。</p>
但偏偏就是这些“俗物”，竟得了许多人欢喜，花了通宝买去。</p>
还引得好些个人围观，有屠夫、有农户、有儒生、有商贾，指指点点、评价不一。</p>
农户说那字上的鸟儿极肥，屠夫说看着就爽利，商贾们若有所思，儒生嗤之以鼻。</p>
“[系统]：居‘［卢生］界’时限：1时59分。”</p>
李渔收起纸笔。</p>
围观的人问：“书生，怎不写了？”</p>
“我这书势，是旁门左道，登不得大雅之堂。”李渔朝四周拱手作辑，“在下穷困潦倒、饔飧不饱，实在难以为继才借此书势，哗众取宠、挣些花销。而今银钱够用，自然不敢再污诸位长者的眼。”</p>
人群中几位儒生本要斥责一番，见他自认为是“左道”，便就此作罢。</p>
众人各自散去。</p>
卢英和李渔收拾妥当，牵马往市坊外走。</p>
卢英好奇他这“左道书法”的来历，李渔说是他流落江湖时所得，名之“江湖体”。</p>
其实这“江湖体”，就是后世书法界许多人痛恨一种书法字体。</p>
此体不临古帖、不讲笔法，只自己闷头练字，一味地追求视觉冲击。</p>
江湖体最令人诟病的，是其缺乏基本的章法和笔墨素养。</p>
也是卢英评价“一塌湖涂”的缘由所在。</p>
卢英苦笑着说：“左道都有人喜欢，偏我这循规蹈矩的不受待见。”</p>
李渔安慰道：“时事如此，非兄长之过。只是可惜了兄长的才学，不得经世致用。”</p>
卢英闻言，心中受用，更将李渔视作“平生第一知己”。</p>
两人且走且聊，来到一间旅舍。</p>
此舍卢英住过多次，说是便宜实惠。</p>
店家迎上来，笑着问：“卢郎君可要住店？”</p>
见卢英点头，他唤来小厮，将马匹、行头送至后院，又领着二人走进客舍。</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