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之虫仍然维持着环形的姿态,安分地等候发落——不管是被锁进抽屉里还是被像垃圾一样丢出去,它终将离开这只手,所以它只是抓紧一分一秒,感受那柔软的指尖。
下一秒,它落入了一个掌心,并不柔软,裹着厚厚的茧子,那是在第二纪的战场上,“预言大师”挥舞刀剑时留下的。
手指合拢起来,在黑暗将它淹没之前,它听见一声情绪难辨的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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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蒙的印象里,父亲总是说一句话:“命运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这句话体现在神秘世界的方方面面,比如非凡者序列越高,便越依赖外力巩固自我认知,比如封印物威力越强大,负面效果也越惊悚——笼统地说,那些越宏伟,越奇妙,越不可思议的东西,背后的牺牲越浓烈,越惨重,越难以承担。
那“丰饶”的代价又是什么?
在一片污秽遍地,污染横行的大地上,收获一份纯净作物的代价会是什么呢?
怀着这样的疑问,阿蒙在半空俯瞰白银城,祂把夹在右眼窝里的单片眼镜摘下,取出一副无框眼镜,长方形镜片的颜色稍显暗沉,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隐匿给你的?”
亚当出现在祂身侧,虽然一点征兆都没有,但却一点都不突兀。
“十年前,祂为了让信徒晋升天使,向我借了几条时之虫,耍了点讨巧的手段,事成之后给了我这副眼镜作为报酬。”
阿蒙面无表情地说:“原材料是祂的眼睛,从神话生物形态上抠出来的。”
顺带一提,窥秘人的神话生物形态是一个长着无数眼睛的“蜂窝煤”。
亚当的表情出现一点碎裂的迹象,但祂还是维持着平和的语气:“你将身上的一部分送给祂,祂将身上的一部分回赠给你,这很合理。”
“但我宁愿祂送我一点平实的东西。”阿蒙戴上了眼镜,“虽然现在正好用得着。”
透特为这副眼镜命名为“赛博视角”,虽然阿蒙问“赛博”是什么意思的时候,祂只是老神在在地一笑,并未多说——这种笑容在父亲给予每个天使翅膀的时候阿蒙见过,祂也分到了一对油光水滑的纯黑羽翼,平时都以一种极其不科学的方式折叠起来,收在脊背里。
按照父亲的说法,这是神国的“企业文化”。
旧日遗民总是有些个让人费解的操作,但这么多年过去,阿蒙多少有点习惯了。
现在,阿蒙有点意会到“赛博”这个词的意思了,因为透过这副镜片看,城邦不是城邦,废墟不是废墟,土壤不是土壤,怪物不是怪物,而是一堆堆灵数和符号组成的抽象事物,冗杂得让祂浑身一颤,所幸的是,祂全身上下的时之虫都被调动起来承担信息的压力,这才不至于头晕目眩。
“其实你可以用更直接一些的方法解决问题。”亚当在祂的视野里也变成了不可名状的一坨,“比如直接盗窃白银城领导者的记忆,看看他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但这样会少掉许多探索的乐趣,我将不会有机会用到这副眼镜。”
“又或者,你已经不习惯将整段的记忆从人脑中捞出了。”亚当没给祂掩饰的机会,“如果是以前,你一定会让分身寄生白银城的居民,从他们的大脑中搜刮一切有用的信息,可在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后,你的切入点却局限于黑面草本身。”
“你甚至想要尝试种植黑面草。”
心理医生有意刺了祂一下。
“我只是去北境的大棚里逛了几圈后颇有感触,尤其是那些……气势恢宏的标语。”
“什么?”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亚当默默咽下差点呛到自己的唾沫,并无比庆幸自己此刻在阿蒙眼中只是不可名状的一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