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觉得就读英语师范专业是人生中最明智的选择,没有之一。
首先,在理工科的兄弟们和高数相爱相杀的时候,他可以一边泡脚一边看电影;其次,英语师范的作业好交差到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单词打卡,英汉翻译,读书笔记对他而言统统不在话下,唯一需要抠着头皮钻研的只有教学法;最后,这个专业经常能和外教打交道——比如他们班的外教就是个来自旧金山的金发美女,知性,开朗,身材好。
虽然就这么说出来有点不好意思,但爱美又有什么错呢?对他来说喜欢漂亮的人和喜欢漂亮的花是一个道理,远远看上一眼就觉得心旷神怡。
“噢耶!星期二!外教课!linda小姐我来啦!”
怀着雀跃的心情,自行车轻快得像飞一般被他一路蹬到教学楼前,连耳机里的《小寡妇上坟》都变得喜气洋洋。清晨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雨露的气息,身材高大的外国男人走过一丛绿意盎然的丁香,对他微微一笑。
“excuse me.”男人用带着一点弹舌的英文问道:“could you tell me where is the multimedia classroom?”
多媒体教室……原来是外教吗?他愣了一下,随即友善地为对方带路——反正他正要往那个方向去呢。
耳机里的《小寡妇上坟》落下余音,《阿珍爱上了阿强》的前奏响起来了。
男人是新来的外教,一个典型的俄罗斯人,发色浅,皮肤白,身高接近两米,叫亚历山大(Александр),但由于中国学生普遍不擅长俄语,便叫他alexander,但又因为alexander太长,便叫他alex。
图书馆门前有一片栽着迎春花的湖,开春时碧绿的枝条上缀满金黄,他便格外喜欢去湖边读书,一周七天回回不落,而七天有五天都能碰到alex捧着一本书站在湖边的栏杆处。alex远远地瞧见他来了,便淡淡微笑致意。一来二去后,他们熟络了起来,会一起散步,一起吃饭,一起谈论教育学问题,他告诉alex道路两旁每一棵树的名字和花期,alex告诉他怎么才能熬煮一锅正宗的俄式红菜汤,他会有些愤懑地抱怨现在的考试制度过分强调甄别和选拔功能的现状,而alex会说素质教育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达成的,应试教育压力虽大,但最终高考时足够公平——对大部分人来说足够公平。
他们谈论草木花鸟,谈论天文地理,谈论某道口味奇怪的菜,谈论某个撕心裂肺地朗诵俄语课文的学生,也谈起自己的祖国。
他说黄桷树每到夏天便一树芬芳,人们将花苞采下来别在襟前,于是衣襟也能一夜留香;玉龙雪山旁坐落着气候宜人的古城,潺潺流水是古城的脉络;在经过让人头晕眼花的盘山公路后会看到和天幕一样湛蓝的纳木错湖,虔诚的佛教徒会手持转经筒,三步一拜五步一叩地绕湖而行;在最干净的水域里会长出一种叫“水性杨花”的植物,可以凉拌着吃或炒着吃;中国人聚餐最常见的选择是火锅,因为火锅满足了大部分人对大部分食材的需求。
alex说刺沙蓬每当干旱就会蜷缩起根,像棕色的蒲公英一样到处翻滚,将公路堵得水泄不通;圣巴尔西大教堂远远看去就像童话中的糖果屋,每个孩子都吵着要去看一看;士兵们在红场踏着铿锵有力的步伐以纪念保家卫国的胜利;红松鼠会来敲窗户讨饼干;北极熊会因为全球变暖偶尔跑到城市里来;而在最寒冷的冬天,附近的亲朋好友会轮流做饭,今天你熬上一大锅肉汤,明天我烤上一大堆鳗鱼,加很多胡椒,洋葱,罗勒,奶油,面包糠……香的让人流口水。
说到最后,alex打开了一瓶伏特加,给自己倒了一杯,给身边的男孩倒了一个浅浅的杯底。
“喂,这不公平。”
“你还是个孩子。”
“我已经成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