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东家慈眉善目，新陈，五十岁出头，一笑就跟弥勒佛似的。</p>

他照例端着一碟子点心过来。</p>

这是昨日剩下的，不能再售卖了。</p>

大冬天的，也不会坏，自家人吃吃，还挺好。</p>

“大梁啊，来，先垫垫肚子。”</p>

“哟，难怪晚了一刻钟，多背了十斤吧？”</p>

王大梁感激地接过点心碟子。</p>

“谢陈叔，陀螺山飘雪了。”</p>

“山下，怕也快喽！”</p>

“下雪天路滑，俺最多背个一百一二十斤。”</p>

“万一……您不够用呢？”</p>

“所以，趁着这些日子，我每天就多送些。”</p>

真是个实诚孩子。</p>

陈来亨都想把他雇来当小二了。</p>

可店里也要不了那多人。</p>

再说王大梁家里有老娘、媳妇儿，还有四个月大的孩子。</p>

他那天不得回家？</p>

茶楼干活儿，时间可没个准点。</p>

不过，那蜂窝煤真是好用。</p>

比起上好的松木柴，还有大堂、包厢里的炭火来。</p>

改用蜂窝煤，装了排烟管，每天能省不少钱。</p>

都够几个人的工钱开支了。</p>

嗨，总归要说的。</p>

老头难为情半天，终于一跺脚。</p>

“大梁啊，今儿，是你最后一趟了。”</p>

“以后呀，我店里不收柴禾啦！”</p>

“轰！”</p>

王大梁如遭雷击。</p>

一块桂花糕卡住喉咙，噎得他只翻白眼。</p>

老陈赶紧舀了一瓢凉水递给他。</p>

好半晌，王大梁才缓过起来。</p>

不，他心里的难受，可缓不过来。</p>

不要俺送柴了？</p>

难道？只能挑到市场上去卖？</p>

不说进场要交一个铜子儿的税，每天要卖到啥时候去了？</p>

七年前，他不就天天去大市场卖么？</p>

在城里呆太久，哪有功夫回去砍柴、劈柴去？</p>

家里晾的干柴少了，下回卖啥？</p>

婆娘娃娃吃啥喝啥？</p>

想到这里，这老实巴交的汉子，豆大的眼泪，就吧嗒吧嗒的流了下来。</p>

“陈叔，我哪儿做的不对？”</p>

“我该……”</p>

陈来亨于心不忍，拉着这憨小子就进了后厨。</p>

他指着大灶里燃得蓝火直窜的三块蜂窝煤道。</p>

“大梁啊，咱们现在都改用这玩意了。”</p>

“东宫把石炭的毒性祛除啦。”</p>

“便宜还省事。”</p>

“你们这些樵夫，以后得改行喽！”</p>

改行？</p>

从十三岁起，就跟着老爹砍柴卖柴。</p>

老王家就是祖传的樵夫。</p>

不干这个，还能干啥？</p>

王大梁步履蹒跚地走出后厨房。</p>

天色阴沉，冷风嗖嗖。</p>

他茫然四顾，浑然觉得这天地间，竟然无处容身了。</p>

陈来亨数出四十文钱给他，明显多了些。</p>

“傻小子，你这一膀子力气，干啥不成？”</p>

“就说卖蜂窝煤吧。”</p>

“街尾就有人家的分店，正在招人呢。”</p>

“还指定了，非樵夫不要。”</p>

“你说人家长公主多仁义，都给尔等想好退路啦。”</p>

非樵夫不要？</p>

退路？</p>

王大梁半信半疑。</p>

“陈叔，真的假的？”</p>

老陈把铜子儿往他口袋里一塞，还体贴的拍了拍。</p>

“骗你作甚？”</p>

“叔专门替你问过啦！”</p>

“人家日出上工，日落准点收。”</p>

“月饷一两银，还包伙食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