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在丰乐楼撞上韩家一个子弟打自己旗号在外行事,他本没太放在心上。</p>
但随后京师虎神卫暗哨传来的信息,却让他心生警惕。</p>
单是这短短三日,韩川与韩治父子,接受宴请十余次,收礼十万余钱。</p>
这倒也罢了。</p>
韩治还假以他的名义,给开封府和皇城司打了招呼,安插了不少关系户进去。</p>
这还不算什么,关键今日,韩科还去户部盐铁司为淮南节度使郑康家一个姓白的亲戚谋了不少长期盐引。</p>
在王霖心中,江南和淮南盐商,从来都是贪婪、狠毒的代名词。</p>
韩家与淮南盐商勾连上,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p>
被盐商拉下水,几乎都没有好下场。</p>
他之前在扬州灭了徐家满门,又敲诈了七大盐商狠狠一笔,他不信这些盐商会不思报复。</p>
他即将离开京师,他决不允许韩家在京师替他招来祸端。</p>
今日早上,赵福金带赵金罗、赵嬛嬛这批皇子皇女非常低调地在禁军的护卫下悄然离开京师,乘船顺水路赶往东平府,再转陆路去青州。</p>
为了确保万全,王霖又加派了一千虎神卫作为随队扈从。</p>
关胜和徐宁统率的五万神武军已经抵达京师,开始进驻三大营。</p>
武松也接掌了皇城司,当然,被调任神武军的秦明和黄信还在路上。</p>
向关胜、徐宁、及武松等人反复交代事毕,自觉东京短时间内稳定无虞,王霖决定明日一早,便赶往河北,与先期前往的岳飞和燕青汇合。</p>
但在走之前,他必须要清理掉韩家的蛀虫。</p>
夕阳西下,东京城却正值一天当中的最热闹时节。</p>
王霖翻身上马要去韩家,回头看去,见梁红玉身着军甲骑着一匹枣红马,腰挎宝剑,混在百余虎神卫中,飒爽英姿着实夺人眼球。</p>
实是一道美妙风景。</p>
王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p>
梁红玉面色微红。</p>
效彷古之花木兰为军将上阵杀敌,为国效力,这是她打小就有的梦想。</p>
只是家门不幸落入娼门,又突遇贵人,居然就圆了她的梦。</p>
当然,她对王霖只有敬重和感激,远远谈不上什么感情的因素。</p>
毕竟,身份悬殊太大了。</p>
韩家。</p>
王霖亲率虎神卫过府,韩家满门震惊。</p>
正厅中,眼见王霖面色肃然缓步走来,身后还亦步亦趋跟着一个身穿铠甲、腰挎宝剑的女将军。</p>
韩嘉彦和齐国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p>
“见过祖父、祖母大人。”</p>
王霖此刻已不比往日,国法大于家法,所以就行普通见面礼,而非拜见礼了。</p>
“孙婿,不知今日所为何来……”韩嘉彦望着王霖。</p>
王霖便将韩治、韩科及韩川父子最近行事说了遍。</p>
齐国勃然大怒:“将韩治、韩科、韩川给本宫带来!”</p>
……</p>
韩科和韩川跪在地上不起。</p>
韩治却昂头面色涨红,冷笑道:“叔父,婶母,我们父子最近是受了些吃请礼物,也为人办了些事,但这事稀罕吗?”</p>
“朝中从来都是如此,至于给盐商谋取盐引,旁人家做得、我韩家做不得?”</p>
韩嘉彦怒道:“韩治,我韩家是什么人家?宰相门庭!士族高门,岂能与盐商谋连?再说你得诺大财物,将来必为盐商所控,你这会害了整个韩家……”</p>
“况且,你假以齐王的名义,老夫反复警告过你们,莫要打齐王旗号牟利,你们都当成耳旁风了么?”</p>
韩治冷道:“叔父,我承认,小侄是打了齐王旗号,但齐王难道不是我韩家的孙婿?你们这一房能借力,而我们二房就借不得?”</p>
“韩家家资都在大房掌控,我们父子日子过得何其艰难!这才得了些许礼物,你们就要抢夺而去么?”</p>
韩治振振有词,竟将韩嘉彦怼了个无言以对。</p>
王霖一直在冷眼旁观,触及到韩家内务,两房权力纷争,他也懒得参与。</p>
只不过见这韩治父子隐隐已经不服压制的样子,王霖心中微觉有些凝重。</p>
看在韩嫣的面上,他还是不希望韩家出事的。</p>
王霖缓缓起身,面向韩治。</p>
韩治微微有些畏惧,垂下头去。</p>
他可以怼韩嘉彦,甚至可以怼齐国,但他实在没有胆魄直面王霖的威势。</p>
“韩治,你说得没错,我正是韩家的孙女婿。既然我与你们韩家结亲,自然,也不能排斥你们借我的力。”</p>
“你们韩家的事,我不参与。你要借我的力,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首先要明白,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的底线在哪里。”</p>
“我生平最痛恨的,就是江南这群祸国殃民的盐商,虽然目前为了大宋东南财赋稳定,我不会动他们,但是,我决不允许我身边的人,与盐商勾结,给我惹出祸端来。”</p>
“把你们收的财物退回去,我既往不咎。若是你们不听我的劝告,也不打紧,从今往后,我便昭告朝野,与你们这一房断绝往来。”</p>
“这些年,我杀了不少人,自问都是一些该死之人。我不希望,日后死在我的剑下的,也会有姓韩的人。”</p>
王霖澹然一笑,反身归座。</p>
韩治面色苍白,嘴角抽搐,良久才忿忿不平躬身下去:“既如此,那我们二房也不敢再沾齐王殿下什么光了,我们愿意就此与大房分家单过!”</p>
“请叔父、婶母允准,我们二房搬迁回故里相州,从此之后,与大房不复往来,我们也绝不敢再号称是京师韩家之人!”</p>
韩嘉彦气得浑身抖颤:“混账东西,你竟敢要分家?我韩家数百年传承,难道要毁在你这一房手上?”</p>
此时韩科似乎也是豁出去了,径自起身冷笑道:“叔祖,韩家数百年传承现在都在你们这一房身上,我们二房得了什么?”</p>
“既然不能荣辱与共,富贵同享,那又何必再纠缠在一起!我们也不多要,京师宅邸产业取三成于我们,相州故宅田产、万籍堂归我们,从今往后,我们绝不再来叨扰叔祖!”</p>
齐国突然起身微笑起来:“韩治贤侄,好端端地,分什么家?本宫知你们这一房也不容易,吃喝嚼用甚多,但淮南盐商多阴毒之辈,你们与他们交往,无异于与虎谋皮,将来是要出大乱子的……”</p>
“这样吧,你们退回那十万钱财礼,由本宫贴补给你们十万钱,如何?”</p>
“都是一家人,何必为了些许家资银钱吵吵嚷嚷,传扬出去,我们韩家数百年名望就都毁了。”</p>
韩治呆了呆,他没想到齐国竟然能让步,等于白送了二房十万钱。</p>
王霖悄然望了齐国一眼,心道:“韩嘉彦这一脉,其实就靠齐国撑着,若无齐国在,他们的掌家权怕是早就被夺走了。”</p>
至于那韩家的万籍堂,可不是用钱来衡量的。</p>
当年韩琦家聚书1万余卷,都经其亲手点校,丹黄粲然,列屋而藏。</p>
韩家在安阳故里筑“万籍堂”藏书楼,与欧阳修的“六一堂”、司马光的“读书堂”同为大臣中藏书最多者之一。</p>
其子韩忠彦之后,将藏书规模扩大至7000余卷,号称丛书堂,分为六库。</p>
可以说,韩家最值钱的,不是田产,不动产,更不是现钱,而是这万籍堂。</p>
王霖扫韩治一眼,又忖道:这韩治父子心怀不轨,自己这般警告,表面上压服下去,但日后未必不会反弹,再生事端。</p>
想了想,王霖突然道:“韩科兄长此时在工部任郎中吗?”</p>
韩科一愣,却还是躬身道:“是。”</p>
“我麾下来州空缺一名知府,不知韩科兄长可愿意去青来帮我?”</p>
韩科大喜:“王爷,这……某愿意!”</p>
韩科做梦都想为一地父母官呐。</p>
不在职位高低,主要是能说了算。</p>
而且在王霖麾下,日后还能愁没有前途?</p>
韩治父子感激涕零拜倒在地,齐国却是向王霖投过意味深长的一瞥。</p>
表面上看王霖是在帮着韩家缓和两房间的关系,但实际上,他这是意欲将韩科控制在手上,防止未来韩治父子作祟啊。</p>
果然好算计。</p>
齐国心中幽幽一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