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胜一子一女，女儿张兰年方十九，前载嫁于阳谷县一个父母双亡的商贾之子。</p>
本来靠着两间绸缎铺子生活富裕，不想过门不及三月就成了寡妇，随后就传出克夫的名头。</p>
这年月，克夫的帽子一旦戴上，对于一个年轻寡妇而言那几乎就是灭顶之灾。</p>
张兰只能谨守门户，顶着流言蜚语，苦苦度日。</p>
不久，就被阳谷县的大户、官宦门第王家的公子王三官看上，托县里有名的王婆说和，想要纳为小妾。</p>
张兰不肯，就得罪上了王家。</p>
后来发生的事连张胜都不清楚如何了，总之王三官的妻子黄氏突然就死在张兰家，王三官的母亲林氏告了官，张兰以与人私通、杀人等数项重罪入狱，被判死刑，来年问斩。</p>
阳谷县，王三官，王婆，林氏，黄氏……王霖心念电闪。</p>
这些人连在一起。</p>
基于对金瓶梅人物性格特点的了解，王霖很快便揣测出了某种事实的脉络。</p>
王霖缓缓起身，这事既然遇上那肯定不能不管。</p>
无论如何，这是前身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娘舅，张兰就是亲表姐，再说张胜也算对他有恩，怎么能不管不顾？</p>
“娘舅，舅母，你们且不必担心，一切有我，我会想办法救出表姐，而且……”</p>
王霖环视张家现状，有心提出让他们举家搬迁去青州，他也好就近照顾，但又觉得暂不必提这茬，就没再说什么。</p>
张胜大喜：“外甥要是能帮俺们，兰儿就有救了。朋儿，给你表弟老爷磕头！”</p>
这声“表弟老爷”把王霖喊得苦笑起来。</p>
他见张朋竟真的要对自己行跪拜礼，赶紧一把扯住张朋道：“表兄万不能如此，你我兄弟，长幼有序，你焉能拜我？”</p>
张朋的妻子张李氏在旁热切道：“请问表弟老爷，你真的就是人说的那位伏虎神将、天子门生、总管青来六州的伏虎军节度使大老爷啊？”</p>
王霖轻笑：“回嫂子话，我正是你听说的那个王霖。说来也实在惭愧，我自打离开清河去东京赶考，随后去沂州赴任，再往后又去了青州，最近还奉朝廷昭命出使金国，这一来二去的，没有抽出时间来拜望娘舅和舅母大人，外甥惭愧！”</p>
王霖冲张胜两口子郑重其事又行了一个大礼。</p>
说起来也是心中有愧。</p>
若是他能早些想起为张家考虑，哪怕是借借他的名头，在这郓城县和阳谷县一带，张家人何至于被人算计欺负到这般地步？</p>
张胜放声痛哭，老泪横流。</p>
外甥来了，女儿有救了。</p>
……</p>
王霖带着张朋来到阳谷县。</p>
虽然他对宋刑统了解颇多，知道被定罪与行刑之间还有很长的一段日子，在这期间，张兰应无大碍。</p>
但这可是个暗无天日的时代，有权有钱者逍遥法外，贫苦卑贱者求告无门，张兰一个弱女子能不能在狱中撑下来，会不会出现意外，还真不好说。</p>
王霖让张朋带了些钱去阳谷县大牢上下打点，最好是能见张兰一面，让她安心等待几日。</p>
随后王霖便去了阳谷着名的这条商业街。</p>
这本来是武大郎的寓所之所在。</p>
武大郎如今已经是名满山东的武大掌柜，原本的一切都被王霖一脚揣进了故纸堆里，可武大郎隔壁那个叫王婆的老妪还在。</p>
这可真是宿命的缘分。</p>
王霖本来想，西门庆死后，他与王婆这些围绕在西门庆身边的小人物，不再会有交集，结果冥冥中注定，他还是又走到了这条街上。</p>
王婆家果然与小说描述中一般无二。</p>
大敞开着两扇木板门，透风撒气的门厅里传来两个女人的聊天声，王霖停下脚步，避在门口一侧。</p>
“那吴氏今年不过二十三，自打那西门庆死了后，家里铺子产业一应无存，就靠娘家接济度日，不过去年开了间果子铺，生意倒也敞亮，日子也渐渐好起了。”</p>
这个声音略嘶哑苍老，又透着油滑之气，王霖猜测便是那王婆。</p>
“所以啊，应大官人就瞧上她了，想要娶了她当填房。就托俺来找婶子您，帮着说和说和。”是个稍年轻的声音。</p>
“哎幼喂，什么应大官人，不就是当初西门庆的帮闲应伯爵吗？这厮过去靠着西门庆过活，现在刚赚几个钱，就瞄上主家的娘子啦？好不要面皮哦！”王婆笑骂道。</p>
“一点小意思，还请婶子您笑纳。应大官人说了，此事成了，另有重谢。”</p>
两个女人叨叨咕咕说了好半天，最后似是王婆收了银钱，应承了此事，就送走了来人，一个三十岁出头油头粉面的妇人。</p>
而眼前的王婆，满面红光，梳着油亮的发髻，穿一件湖绿色的衫子。</p>
年约五旬上下，五官倒也周正，只是眼珠子滴熘乱转，一看就是巧舌如黄奸猾刁钻善于察言观色的市井妇人。</p>
王婆在自家门口撞上王霖，见王霖衣衫华美，俊逸英武，手中还持着一把古色古香的宝剑，一幅富家公子哥的打扮。</p>
便又满面堆笑道：“郎君这是……”</p>
王霖微微一笑，拱手道：“在下燕青，眼前可是咱阳谷县有名的王妈妈么？”</p>
王婆扫燕青一眼：“老身正是王婆，不知郎君找老身何事？”</p>
王霖上前将一锭银子塞进王婆手里，笑道：“在下想向妈妈打听点事。”</p>
王婆顿眉开眼笑：“郎君这般客气，请进，请进！”</p>
于是王霖就进了王家，他要想打听张兰事的来龙去脉，自然要先找这个至关重要的人物王婆。</p>
这可是个走街串巷的包打听。</p>
听王霖问起家里开绸缎铺子的犯事的张兰，王婆明显有些紧张。</p>
但她这种市井媒婆哪里能扛得住王霖的言语拿捏，无非是又塞了一锭银子，稍加引诱，王婆就七嘴八舌添油加醋将事都说了个透彻。</p>
也就把王三官给卖了。</p>
十两银子的事。</p>
“没想到张氏娘家还有郎君这等豪阔的亲戚。按说这张氏也是个可怜人，刚过门就死了丈夫，一人过活，可她家那两家绸缎铺子实在是来钱快，县里惦记上的可不止一人……”</p>
“那日王家的少爷王三官路过她家，见了张氏一面，那花容月貌哟，勾得王大少魂不守舍，回来就托老身去说媒，说要纳张氏为妾。”</p>
“王家是县里的官宦人家，虽说王招宣不在人世了吧，但王家在京里还是有些相识靠山的，所以……对张氏来说，嫁到王家为妾也不失为是一条出路。”</p>
“可张氏个性倔强，性子也烈，就是不允。老身说了几回，也就没辙了。可不料啊后来出了一场大祸事……”</p>
王婆压低声音道：“那王大少的正头娘子黄氏听说，找上门去指桑骂槐，不料就被那张氏给杀了……”</p>
王霖面色不变道：“王妈妈，可我这远房表姐性子这般老实，连只鸡都不敢动，怎可能杀人？这中间难道就没一点蹊跷？”</p>
王霖又取出一锭银子搁在手上。</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