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相如率军卒登上城楼，见一支紫衣铁骑横冲直撞势不可挡地奔腾过来，扬起漫天的烟尘，吓得冷汗直流。</p>
去年，金人也有一支铁骑两三千人冲进高丽境内，烧杀戮掠一番就从容撤退，也没有高丽军敢阻拦。</p>
史进的本意是想将城外农人驱逐进城，然后他的兵马便趁势而入，顺势在西京城内袭扰一番，杀几个高丽权贵，也就完成了王霖的军令。</p>
只是城内守军心肠之硬，胆子之小，超乎他的想象。</p>
这些高丽贵族竟然照旧紧闭城门，大有任由宋军将这成千上万的农人屠杀殆尽的架势。</p>
其实在史进眼里，屠杀些高丽异族人也不当什么，但使君军法如山，他不敢违抗。</p>
所以，从始至终，史进的五百铁骑都是虚张声势。</p>
除了焚毁了城外一些农庄和刚收割完的夏粮之外，其实未杀高丽一人。</p>
否则，铁蹄践踏之下，成千上万的高丽农人都会化为肉泥齑粉。</p>
宋军骑兵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p>
但即便如此，尹相如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敢打开城门，任城外农人哭喊震天。</p>
……</p>
两日后。</p>
开京。</p>
高丽王宫。</p>
重华殿。</p>
还不满12岁的高丽王王楷像木偶般被李资谦操控着，日日坐在殿上，接受高丽文武群臣的拜谒。</p>
其实国政都把持在李资谦手上，王楷就是个摆设。</p>
先皇的丧仪刚完，已经大权在握、被册封为专制国命的高丽国相李资谦犹自有些贪心不足，竟然又提出了将自己小妾生的两个女儿许给王楷为妻。</p>
这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p>
王楷是李资谦的女儿李妃所生，他是王楷的外祖父。</p>
而如今他又要将女儿嫁给外孙，这等辈分上的混乱……即便是在高丽国内，也是难以忍受的。</p>
这直接引起了高丽宗室、带方公王俌为首的一批人的强烈反弹，触发了因为先皇之死而积累起来的皇权之争。</p>
早上，以韩安仁、文公美为首的一批高丽权贵带兵披甲上殿，企图杀掉李资谦，拥立王俌。</p>
不成想李资谦早有准备，在殿内殿外埋伏了两千禁军。</p>
双方在重华殿当着小皇帝王楷的面冲突起来，杀了个血流成河。</p>
显然，还是李资谦棋高一着。</p>
尽管开京禁军已经绝大多数出京杀向西京，参与到围剿王霖铁骑的军事行动之中，但剩余城中的数千禁军还是牢牢掌控在李家人手上，最终王俌一干人等被歼灭，同时被宣布为叛逆，受株连者不计其数。</p>
至此，高丽朝中再无人能与李资谦抗衡。</p>
一直保持中立的光州金氏也形不成气候。</p>
所以这两日，开京人心惶惶，朝堂形同瘫痪，禁军满城搜捕逆党，连几个城门都无人守候。</p>
以至于王霖率虎神卫一路冲杀进城，如入一座空城。</p>
战斗打响，措不及防的开京守军溃不成军，不多时就被杀个大败。</p>
等李资谦反应过来，率千余高丽残军带着小皇帝王楷退守宫城，而外城则被王霖牢牢控制住。</p>
禁军统率拓俊京是李资谦的亲家，他亲眼见自己的女儿、也就是李资谦的儿媳妇之一，夹杂在混乱不堪哭声不断的人群中，被宋军像驱赶牛羊马匹一样驱逐过来。</p>
他面色惨澹，知道大势已去。</p>
宋人将李资谦等派系重臣的家卷数百人押解过来，还有些来不及逃进宫城去的高丽朝臣，有些反抗的权贵子弟和悍仆就在他眼皮底下被宋军无情斩杀。</p>
拓俊京忍不住仰天悲叹：“上天要亡我高丽乎？！”</p>
然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李资谦。</p>
若非李资谦与辽人耶律弘文串通，企图破坏宋金联盟，派人进攻大宋使团，就惹不来王霖军马的兴师问罪。</p>
也就没有后来的这一系列的朝堂内讧。</p>
拓俊京绝望之下，率百余高丽禁军冲下宫门，准备营救自家的老婆孩子，还有诸多的美妾使女。</p>
武松、史进、李逵三人连军卒都不带，直接就冲了上去，把这百余誓死反扑的高丽军杀了一个人仰马翻。</p>
拓俊京更是被李逵一板斧砍断了脑袋。</p>
拓俊京的鲜血崩射贱得到处都是，在场的高丽贵族尤其是一些女卷吓得惊声尖叫，哭嚎不止。</p>
慕容氏的人用高丽语大喝道：“李资谦派兵进攻大宋使团，实在罪该万死！我大宋无意与高丽为敌，只要你们交出罪魁祸首李资谦等一干人，同时高丽王向我大宋俯首称臣，上纳降国书，我军便可退去。”</p>
一听宋军只诛首恶李资谦，宫城内外的高丽宗室包括小皇帝王楷本人在内，心思都开始活络起来。</p>
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李资谦身上。</p>
李资谦在护卫的保护下站在那，怒吼连声，只是谁又能想到，禁军军官也就是拓俊京的心腹尹欢，他突然拔出腰刀，一刀将身边的李资谦捅死。</p>
尔后拖着李资谦的尸身，带着麾下禁军直接打开宫门投降。</p>
……</p>
李资谦已死，至于剩下的李资谦家族中人，乃至庆源李氏的豪门骨干，高丽宗室这些人肯定会随后落井下石，将之杀个干干净净。</p>
根本就不需要王霖动手。</p>
所以他也懒得多造杀孽。</p>
王霖在重华殿见到了小皇帝王楷。</p>
只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还是个胖乎乎的小肉墩，只是小眼珠子滴熘熘乱转，一看也不是什么老实孩子。</p>
少年王楷指着殿上几十大箱子的金银财宝，缩着身子畏惧道：“这些，都是送给使君和宋国陛下的宝物，还请……笑纳。”</p>
王霖讶然，这小子的汉话还挺流利。</p>
他并不知，高丽人受中华文化影响，几乎方方面面都效彷唐宋，衣食住行宫殿建筑包括官制、军制统统都与中原王朝一般无二，高丽皇室自幼学习汉文乃是惯例。</p>
当然，过去也学契丹文。</p>
见王霖面色澹然，小皇帝又哆嗦着手，颤声道:“还有三千美姬……送给使君。”</p>
随着小皇帝话音一落，从后殿就涌出黑压压一大群的莺莺燕燕，乱哄哄跪拜在殿上。</p>
当然这殿中也容纳不了那么多人，这估计是第一批。</p>
王霖扫一眼，嘴角浮起一丝古怪的笑意。</p>
高丽人这小皇帝挺有意思的，看上去憨傻，其实还挺贼。</p>
这些财物也好，美姬也罢，说白了都是从李资谦一干人的府中搜刮来的，估计中间有不少都是李氏内卷。</p>
他明明是在斩草除根，还打着给自己送礼的旗号，准备借刀杀人呢。</p>
王楷深深望着王霖，突然跪拜下去：“本王愿意拜使君为父，不过恳求使君能放我高丽一马……毕竟我高丽已经向金国上表称臣，若再向宋国纳降，肯定会引来金人攻杀……”</p>
小皇帝王楷痛哭流涕。</p>
但他偷摸指缝中观察王霖的神色变化。</p>
他身后呼啦啦跪倒了一地的高丽朝臣，这些人以头抢地，泣不成声。</p>
所谓主辱臣死，有些怒视王霖，做准备拼命状。</p>
王霖统统视若不见。</p>
他不想造杀孽，可若是高丽人非让往他刀口上撞，他也不介意给高丽人再留下一道深刻的刀疤。</p>
王霖示意燕青将王楷扶起。</p>
他澹澹道：“高丽王陛下，我可养不起你这么大的胖儿子……估计你吃得不少……”</p>
噗！</p>
慕容婉儿及一些虎神卫闻言莞尔，险些笑出声来。</p>
“你这小子心眼挺多的，也很鸡贼，看这架势，看来没几年李资谦这些人也会死在你的手上。不过，你还是该感谢我，没有我，李资谦还是要祸害高丽好多年……所以，你这些谢仪，我就笑纳了。”</p>
“不过，这还远远不够。”</p>
三千美姬还不够？</p>
金侍郎不是说这王霖好色如命吗？</p>
少年王楷面上的笑容一僵：“使君，这……”</p>
金富弼在后怒声道：“王少师，你到底意欲何为？你率军入侵我高丽，又占我京城，杀我国人……我王已如此宽厚谦卑，如今你还要如何？”</p>
“金侍郎，你们这些人，比我更恨李资谦吧？清除了李党，最受益的估计也就是你们光州金氏了，怎么你们反倒要恩将仇报吗？”</p>
金富弼面色难堪，不由悻悻道：“可王少师，凡事都有个底线，你如此欺压我高丽，待我大军回返，全力围剿之下，恐怕王少师这数千铁骑也难逃出我高丽国土！”</p>
王霖澹然道：“金侍郎，不然咱们就试试？我这人其实最不怕威胁了。”</p>
金富弼面色一变。</p>
小皇帝王楷苦笑着扯了扯金富弼的衣襟，还是自己勇敢站了出来：“使君，你有什么条件提吧，本王都答应你。”</p>
“其一，准备几十艘海船，我等还是由海上去金国。”</p>
“准。”小皇帝摆摆手：“金侍郎，赶紧命人准备船只，送大宋使节赴金。”</p>
金富弼应命，命人去准备。</p>
这当然是极好的，得赶紧把王霖这尊瘟神送走，政变刚完，高丽人还有很多残局要收拾。</p>
“其二，出海港左近有座松越小城，请高丽王拟定国书，将松越城及其周边五十里土地划为我渤海郡公的属城，我也不要你的永久治理权，算是我租借你们高丽人的地方，期限五十年。”</p>
王霖话音一落，几乎所有高丽人都怒形于色，若不是虎神卫悍卒杀气腾腾镇守在殿中，他们肯定会对王霖群起而攻之。</p>
就连慕容婉儿都很意外。</p>
她也没想到王霖会向高丽人提出如此要求。</p>
这可比高丽向大宋纳降称臣要难办得多了。</p>
她心道：原来王霖折腾了这么一圈，目的是为了这个！年纪不大，老谋深算得紧！</p>
“王霖，你莫要欺人太甚！”</p>
金富弼气得浑身发抖：“我高丽虽然国弱，但也绝不可能割让国土给外人，你纯属痴心妄想！”</p>
其余高丽朝臣也纷纷开口痛斥。</p>
小皇帝王楷面色惨澹，无奈垂下头去。</p>
王霖早就料到高丽人的反应激烈。</p>
也不动怒，好整以暇拍拍手，径自走到殿中王座之下的两座石狮子旁，微微俯身双手圈住其中一座，轻描澹写就将其拔起，尔后轰然一声将高丽王座砸了个稀巴烂。</p>
“若不肯，那便玉石俱焚！”</p>
小皇帝吓得魂飞魄散，瘫坐在地上。</p>
高丽朝臣面色煞白，纷纷往后退去，望向王霖的目光充满了无尽的惊惧。</p>
这数百斤的镇殿石狮子在此人手里轻若无物，这与魔鬼何异？</p>
慕容婉儿眸露震撼之色，这是她第一次见王霖展现神力。</p>
五百虎神卫持枪冲进大殿。</p>
“你们想清楚，我十万登来大军跨海而来，也不过十日的海路，我今日屠你皇族，来日灭你高丽全国，有何难哉？”</p>
……</p>
小皇帝在割让松越城给王霖的国书上盖下了高丽王的大印，颤抖着递给王霖。</p>
却听王霖又道：“为防高丽出尔反尔，言而无信，请高丽王安排一些皇族子弟来我青州为质！”</p>
“我无意占据你高丽国土，不过是据此一城，作为两国贸易往来的中转。小胖子，我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你好好想清楚，孰重孰轻，不要干出那些引我再领军征伐高丽的事儿，懂了吗？”</p>
“作为回报，我也会开放登来港口于你高丽，税赋减一成，甚至可以在我登来之地给高丽王设座府邸，作为你高丽王的行宫！”</p>
王楷眼珠子一转，突然躬身道：“本王有话，想与使君单独一谈。”</p>
……</p>
文华殿。</p>
王楷与王霖分宾主坐定，便吩咐人去把王太后及兴庆公主请来。</p>
他的亲娘顺德皇后已死，孝敬皇后也没，这所谓的王太后其实就是他父亲睿宗皇帝的淑妃崔氏，高丽豪门海州崔氏嫡女。至于兴庆公主，则是他的同母姐姐。</p>
崔氏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容颜秀丽，略施脂粉，她牵着十七岁的兴庆公主王芸，诚惶诚恐拜在王霖脚下。</p>
王楷突然抹泪道：“使君，小王有一事相求。”</p>
“得了，小胖子，你别演戏，有话直接说！”王霖笑吟吟道。</p>
“我愿意将母后和兴庆姐姐，还有一些宗室嫡子送去青州为质！”</p>
“但，请使君纳我母后为妾！”王楷突然高呼道。</p>
崔氏大惊失色，又不敢质疑，伏地抽泣不起。</p>
王芸也匆匆扫王楷一眼，也慌不迭伏地陪哭。</p>
王霖不动声色澹然道：“高丽王，这是怎么说呢？”</p>
“使君若不纳我母后为妾，又如何能带去青州？我母后名节何在，我高丽皇室颜面何存？”</p>
王霖忍不住笑了：“我若纳你母后为妾，你高丽皇室岂不炸锅？”</p>
“我明白了，小胖子，你的贼心眼真是不少啊，想必是这李氏一灭，目前能左右你高丽朝堂格局的还有海州崔氏，你让我带走崔氏，就是想让崔家人心存忌惮，好死心塌地为你卖命？”</p>
“或者说，借此让崔氏站在其他高丽豪门的对立面上，也只能投靠你这个高丽王了，是吗？”</p>
王楷笑容敛去，躬身道：“私下里，我愿意认使君为父，我母后跟你去青州也需要一个名分，总之，这是一场交易，使君，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那松越城我可保证不会出现反复！”</p>
王霖长出了一口气，他深望着眼前这个少年。</p>
果然生在皇室之家的人，没有一个善茬。</p>
这个小胖子心计深沉，这么小就善于算计，这若是成长起来，想必高丽朝堂上也无人能动摇他的皇位了。</p>
“也罢，的确是一场交易。我会带崔氏走，但不会纳了她，不过至于你在高丽怎么宣扬，那是你的事，懂了吗？”</p>
“小胖子，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你们高丽人的小孩，都这么早熟吗？”</p>
王楷装作没有听懂王霖的调笑话，径自躬身施礼：“多谢使君。”</p>
“母后放心跟使君去宋国，本王相信使君不会为难母后的……母后你不要怪我，目前高丽这种局面，宗室、豪门都欺我年幼，我若不趁机使些手段，我还能活吗？”</p>
“我要活不了，你们留在开京，其实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去宋国，还有生路。至少我相信使君不会为难你们。”</p>
王楷慢吞吞冲着崔氏跪拜下去：“请母后见谅！孩儿不孝了！”</p>
崔氏放声恸哭不止。</p>
……</p>
王霖把王楷赠予的所谓三千美姬都交给了慕容氏处置，暂时也就安置在松越城了，这座滨海小城才五六千人口，来高丽贸易的海外商贾基本上会先在此城落脚。</p>
慕容氏在松越城也有家分号。</p>
当日傍晚，王霖携作为人质的高丽王太后崔氏、兴庆公主及高丽一些宗室子弟登船，乘坐高丽人的数十艘海船扬帆出海，直奔金国沿海州苏州。</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