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缓缓走进场上。</p>
这是王霖第一次见到慕容婉儿。</p>
见这女子眉清目秀，身段曼妙，乍一看姿色不如潘金莲等女，但再一看就觉气质甚佳，属于很是耐看、颇有味道的类型。</p>
估计她也准备多时了。</p>
今日若非王霖出席，她也未见得就一定会抛头露面。</p>
但既然王霖来了，她断然不会放过这等机会。</p>
慕容婉儿环视众人，微笑道：“小女慕容婉儿，京师人氏，虽出身商贾，却也会些诗词功夫，尤其喜欢易安居士的词。今日适逢其会，又见那位孟公子词作大放光彩，所以也有首拙作献丑，请诸位指教。”</p>
慕容婉儿是金主，赞助商，她要参与文会，李清照焉能不从。</p>
“慕容娘子请！”</p>
慕容婉儿长袖反卷：“雁南归，人未归，寒信先来家信迟，容颜只镜知。晓风微，晓星稀，正是愁阑欲睡时，邻鸡莫要啼。”</p>
李清照扶桉称赞。</p>
王霖嘴角微微一抽，不过并无人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p>
但李清照称赞归称赞，在真正论定魁首时，却微微有些为难。</p>
要真以文本而言，孟训的词当属第一，毫无争议。</p>
可孟训的身份却是出身商贾。</p>
虽然也入了青州官学，未来经府衙同意可以进京参加科举。</p>
但若是将此番文魁之名给了孟训，在场这些人——无论官宦子弟，名门后裔，亦或者是寒门士子，都会群起而反弹。</p>
果然，李清照刚下定决心敲定孟训为魁首，场下众人就开始闹腾起来。</p>
燕青刚要开口训斥，却被王霖使了一个眼色阻止。</p>
“不要管，让他们闹！”</p>
于是现场就乱成了一锅粥。</p>
李清照扫王霖一眼，本想让他出面平息乱象，奈何王霖端坐在那，眼观鼻鼻观心，一幅不相干高高挂起的样子，无奈下只好自己站起来评点。</p>
然而她的两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引起了在场文士的更激烈反驳。</p>
来州士子冯跃甚至大胆指责她是不是因为收了商贾的重礼而心有偏私。</p>
李清照勃然大怒，刚要反驳，却听慕容婉儿冷笑道：“我看孟公子的词作就绝佳，岂能因为商贾出身而否定！”</p>
“孟公子入青州官学，十年寒窗，是下得苦功不及诸位还是才学不及诸位？尔等在诗词功夫上低人一等，便要在此故意套用尊卑出身来为才疏学浅遮羞吗？”</p>
冯跃怒斥道：“尔一介女子，又是商贾家未出阁的女子，焉敢在此大言不惭，妄论祖宗礼法？”</p>
慕容婉儿丝毫不让步，冷笑着针锋相对：“商贾何可鄙之有?挟数万之贷，经风涛之险，受辱于关吏，忍垢于市易，辛勤万状，所挟者重，所得者末。”</p>
“没有商贾，尔等读书人，乃至在座钟鸣鼎食的各位老爷，你们桌上吃食、饮之美酒、身上绫罗绸缎，家中一应用度，从何而来？”</p>
“我虽是商贾之女，但并未觉商贾可耻。我反倒觉得，有些伪道学、伪君子，着实面目可憎！”</p>
青州士子赵健也跳了出来：“尔等女子，指桑骂槐，真不愧是商贾之女，恬不知耻，吾辈羞于与汝同会！”</p>
慕容婉儿呸一声：“好一个圣人学子，昂藏男儿！你读的书都读到狗肚里去了！还羞于与我同会，你们今日吃食美酒悉数都是我慕容家捐赠，我见你方才开怀畅饮，好一顿胡吃海喝，也不曾觉得这商人制酒有何羞耻之处？！”</p>
赵健顿面红耳赤。</p>
“尔等若是不服，尽可来辩。奴虽为女子，却也就不怕你们！我看尔等名为士子，而心同商贾，口谈道德，而志在穿窬！”</p>
“来人，取我的宝匣来！”慕容婉儿澹然道。</p>
慕容家四五个仆从抬着一箱走来，打开一看，众人皆惊。</p>
里面全是黄灿灿的金锭，还有一大捧耀眼的明珠。</p>
“此为黄金千两，明珠一斛。在场诸位，哪位若是肯当面与孟公子认个错，承认英雄莫论出身，这些金子宝珠便赠予哪位！”</p>
慕容婉儿面上神采飞扬：“奴虽是商贾女子，却也言而有信，一言既出，驷马难追！”</p>
众人面色剧变，却是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p>
天量财帛动人心，好大的诱惑！</p>
若能得此，便是万贯家财从此时来运转，一辈子吃喝不愁。</p>
王霖嘴角噙起一丝笑意，心道这慕容婉儿果然有点意思。</p>
不过，她这般有备而来，显然是猜出自己存有提高商人地位的打算，所以故意来投自己所好，引发自己关注。</p>
慕容婉儿冷笑不语，昂首向天，气势不输男儿。</p>
她就不信，场上这些口口声声仁义道德坚持尊卑出身的读书人，尤其是一些寒门士子，能扛得住这般活生生的利益诱惑。</p>
读书为了什么，说白了还是当官改变命运。</p>
当官又图什么，无非还是钟鸣鼎食。</p>
如今万贯家财触手可得，要说有些人不动心是不可能的。</p>
但终归还是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下，所谓读书人的面子重如山岳，要想迈出这步，也是很艰难。</p>
场上鸦雀无声，隐隐能听见不少人粗重的呼吸声。</p>
李清照苦笑不语。</p>
读书人中气节凛然之辈自古不缺，但更多的却是普通人，既然是人，就难抗重金诱惑，李清照相信最终还是会有人站出来的。</p>
最终，刚才还与慕容婉儿互相驳斥的青州士子赵健面色变幻良久，果断往前一步，先是冲远远站在一边颇觉无奈的孟训深躬一礼：“孟兄乃我官学同窗，素日才思敏捷，赵某自觉孟兄诗词绝世，自愧弗如！刚才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孟兄海涵！”</p>
赵健确实与孟训是青州官学的同窗。</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