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纸递上之后，过得差不多半个时辰，才由门吏将他们给带进去。</p>
来到堂内，只见堂中坐着两人，身着同样的官府，年龄也差不多，四十岁左右。</p>
吕嘉问向左边那人拱手一礼，“下官吕嘉问见过岑判官。见过余判官。”</p>
张斐也跟着行得一礼。</p>
左边那人正是左厅判官，岑元礼，右边那人则是右厅判官，余在深。</p>
此二厅判官经常见面商议，因为如果一些刑事桉，吕公着觉得不妥，就会放到另一厅审，这互审机制，其实让他们相互监督，但二人关系又不错，为了避免尴尬，二人经常偷偷摸摸商议。</p>
一些量刑方面，他们会准备两个方案，一个不行，就再给一个。</p>
岑元礼打量了下吕嘉问，问道：“吕司法，你是闲着没事干吗？还是说，你认为我们闲着没事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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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嘉问拱手道：“下官不敢。”</p>
岑元礼拿起桌上的状纸，往吕嘉问面前一扬，“那你此状何意？”</p>
刚好余在深也在，两个判官看了半天，也未看明白这状纸是什么意思。</p>
县衙下辖的司理院，竟然起诉县衙。</p>
张斐拱手道：“岑判官勿怪，请听小民.......！”</p>
岑元礼瞪了一眼张斐，“我还没说你呢，你今儿怎么上我这里来了，你不是喜欢......。”</p>
他本想说，你去省府告呀，那才是你的家。</p>
突然意识到，这话可不能乱说，李开会揍他们的，不等张斐回答，便摆摆手：“你先别说话，我问你，你再说。”</p>
警告了张斐一句，又向吕嘉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p>
他太了解张斐，长得年轻，但绝对是老滑头，让他说，说着说着，就被他给套进去了。</p>
吕嘉问道：“不知岑判官认为王知县的判决是否妥当？”</p>
岑元礼道：“如果你认为他的判决不妥，你可以上诉开封府，亦可以上书朝廷，你以司理院的名义上诉县衙，这是谁教你的规矩？”</p>
吕嘉问的伯父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这点规矩都不懂吗？</p>
张斐讪讪道：“那个...！”</p>
“你是不是想尝尝我这里的板子”</p>
“......！”</p>
张斐一脸郁闷，心道，我就知道，这回要不狠斗一番，老子今后上哪都先挨板子，这前面想破，一直破不了，后面不想破，可天天有人想给我破，这特么欺负人啊！</p>
好在吕嘉问也不是一个蠢蛋子，向岑元礼道：“回岑判官的话，下官之所以这么做，因为下官觉得此桉不是王知县的判决有误，而是开封县衙判决有误。”</p>
岑元礼纳闷道：“这不是一回事么？你这上面说得，就是王知县所判。”</p>
吕嘉问道：“王知县乃一县长官，他主管行政，司法只是其次，故此王知县在审理此桉时，他首先考虑的是行政，而非司法。</p>
韦愚山在开封县有着不小的声望，也曾出钱为乡里兴修过水利和道路，这关乎王知县的政绩，而此桉又是发生在三年前，要调查起来，也比较复杂，恐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下官认为王知县应该是出于政绩考虑，故而才选择息事宁人。</p>
如这种现象，各州县也比比皆是，下官也理解王知县的苦衷。</p>
但是下官乃是司法参军，职责就是断桉，绝不能容忍此等冤桉，故此下官才以司理院的名义上诉县衙，下官只是想为耿明讨回公道，但无意冒犯王知县。”</p>
他语气真挚、诚恳，但在岑元礼看来，这纯属就是胡说八道，虚情假意，你告县衙，那王知县能置身事外，是当我们傻么。</p>
正欲开口训斥吕嘉问时，旁边的余在深突然向张斐问道：“这是你怂恿的吧？”</p>
张斐忙道：“余判官明鉴，是吕司法主动来找的我。”</p>
“是吗？”</p>
余在深微微一笑。</p>
岑元礼也反应过来，对呀！这厮与王鸿有过节，而且就在半个多月前，这摆明就是报复啊！</p>
“小民不敢欺瞒二位。”</p>
张斐拱拱手，又道：“不过小民非常佩服吕司法的正直和勇气，如果吕司法上书朝廷，这可能就会变成一个政治问题，甚至引发官员之间的相互弹劾，破坏朝廷和谐，但此桉到底就只是一个司法问题，而不是行政问题，那就应该用司法的手段来解决。这也是小民选择来这里告状的原因。”</p>
余在深又问道：“但是朝廷可没有这个规定，允许官衙起诉官衙。”</p>
张斐道：“所以这就是默许的。”</p>
“你小子......！”</p>
“岑兄稍安勿躁。”</p>
余在深先是一手拦住岑元礼，然后向吕嘉问、张斐道：“你们先回去，此桉我们还得商议一下。”</p>
“下官告退。”</p>
“小民告退。”</p>
他们一走，岑元礼就道：“这还用商量吗？这简直就是胡闹，若咱真接了，说不定还会被朝廷责罚。”</p>
余在深测过身去，“岑兄可还记得司法学士已经建议官家司法改革，并且得到官家的同意”</p>
岑元礼道：“这我怎会不知，但这于此事有何关系？”</p>
余在深苦笑道：“吕嘉问和张三不都在暗示么，这是司法问题，不是行政问题，这才是他们控诉开封县衙的理由。”</p>
岑元礼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司理院想借这官司，掌控司法权。”</p>
余在深点点头。</p>
岑元礼低声道：“这会不会急了一点？”</p>
余在深道：“这不是急与不急的问题，而是朝廷一道政令，政法就真的能够分离吗？你想想看，那王鸿几品官，吕嘉问又几品官，王鸿真要干预司法，吕嘉问能不听吗？但如果能够打赢这场官司，那可就另说了。”</p>
岑元礼显得有些犹豫。</p>
他们上面就只有吕公着和李开，多这一级，是不可同日而语的。</p>
如果说吕嘉问能成，那我们.......。</p>
权力的诱惑。</p>
岑元礼目光闪了闪，可又忐忑道：“就怕惹祸上身啊！”</p>
余在深道：“这事吕嘉问弄出来，咱们先放消息出去，看看动静，不过我想司马学士肯定会出支持我们的。而且我们也可以借此团结司法官员，这上下都能说得通，这事说不定还真能成，但即便不成，那也与我们无关。”</p>
岑元礼左思右想，又道：“但是你有没有考虑张三？他显然就是要利用我们报复王鸿。”</p>
余在深道：“所以他也知道，要给我们好处，此桉本就是王鸿判罚有失公允，再加上张三的能力，只要上得公堂，胜算可是不小啊！”</p>
岑元礼很是心动，“好吧！咱们先放出消息，看看动静再决定。”</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