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大捷,传到朝廷,与以往不一样,此番大捷,这君臣、百姓皆是欣喜不已,以前的话,即便打得胜仗,朝中依旧是忧心忡忡。
但此时此刻,不管是富弼,还是司马光,都非常坚信,收复燕云,就只是时间问题。
因为随着西夏的沦陷,以及收复云州,辽国已经是步西夏的后尘,要做困兽之斗。
他们已经在积极商议,如何消灭辽国。
东京汴梁。
在一间毫不起眼的小宅院内。
“还记得这里吗?”
赵顼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向张斐问道。
张斐笑道:“如何不记得,当初我岳父大人就租的这间小宅院,也是我跟陛下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不过这里好像是一点没变。”
赵顼呵呵笑道:“听说这宅子的主人,害怕打破这里的风水,所以布局从未变过。而且这间宅院的租金,比其它宅院,要高出两倍有余。但可惜这里未能再出现另一个张三。”
张斐心中暗笑,那你可得跑去二十一世纪招聘。
“坐吧!”
“是。”
君臣二人又如同第一回见面那样,坐在院里的石桌旁。
“真是恍如昨日啊!”
赵顼又是感慨道:“你可还记得,当时我们的谈了些什么?”
张斐想了好一会儿,“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你给朕的解法是?”
“法制。”
“但此法制非彼法制啊!”
赵顼笑呵呵道:“当时朕以为你说得是法家,却不曾想,你指的法制是法制之法。”
张斐嘿嘿笑道:“我也是后面才想到的,毕竟在咱大宋推崇法家,没有多少人支持纯粹的法家,必须得结合儒家。”
赵顼哈哈一笑,对此倒也没有怀疑,又问道:“第二次见面,我们又谈了什么?”
张斐不太确定道:“治国先治吏?”
赵顼点点头道:“你当初说这至少需要十年,说实在是,朕当时可没这耐心,然而,事实却正如你所言,当真就用了整整十年啊!不过如今回头看去,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这也是朕这辈子做得最为正确的决定。”
张斐笑道:“我还记得,当时我就说过,咱们最大的优势就是年轻,十年过去了,咱们现在也才三十出头,正年富力强,时机刚刚好。”
“是呀!咱们最大的优势就是年轻。”
赵顼笑着点点头,对未来也是充满憧憬,又问道:“第三回交谈?”
张斐想了想道:“如果是以交谈国家大事来算的话,第三回,陛下表露了身份。而我给陛下的建议是潜龙勿用。”
“正是潜龙勿用。”
赵顼点点头,道:“接着就是见龙在田,然后是飞龙在天,虽然朕以为,我大宋尚未达到真正的飞龙在天的境界,但是朕现在想知道,你这最后一招又是什么?”
张斐神色微变,讪讪道:“目前离飞龙在天还早得很。”
赵顼道:“但朕现在想知道。”
张斐思忖少许,道:“这最后一招,其实不是人可决定的,是必然的规律,也就是亢龙有悔。”
“怎讲?”
赵顼问道。
张斐道:“潜龙勿用寓意着暗中积蓄力量,避免被他人扼杀在摇篮之中,但是藏于深渊,也是难以有所作为的,故此等到力量积蓄一定的地步,则是见龙在田,浮出水面,初露锋芒,一展抱负,从而达到飞龙在天的境界。
但是日中则昃,月满则亏,这亘古不变之理,任何一个强大的帝国,都无法避免的会走向衰落。所以,亢龙有悔则是为求缓解这个衰落的过程。”
赵顼急切地问道:“如何利用亢龙有悔来缓解这个衰落的过程?”
张斐道:“陛下可知唐玄宗是如何从开元盛世走向安史之乱的吗?”
赵顼道:“那是因为唐玄宗后来心生骄傲之情,听不得逆耳忠言,只顾着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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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斐笑道:“陛下可别千万看不起人家玄宗,或许陛下将来也会如此。”
赵顼听罢,鼓着眼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以前你都是拿朕给唐太宗、汉武帝比,今儿就唐玄宗了,真是无情啊!
张斐道:“因为此乃人性也,当陛下消灭周边所有的敌人,又创下更古未有之盛世,陛下难道就不会去享受,这是不可能的,那唐太宗老了不也开始享乐么。
到时陛下也会任人唯亲,嫌公检法碍事,然后利用宦官干政,来避开公检法的监督,又开始一轮新得内耗,从而使得帝国走向衰败。”
赵顼阴沉着脸,哼道:“朕知道,你就是想借此劝朕维护好公检法,因为法制之法就是亢龙有悔的玄妙所在。”
“并非如此。”
张斐摇摇头道:“在我看来,就是再好的制度,最终也都会变**性的样子,只是时日的问题。而亢龙有悔真正的意义,还是在于亢龙,如果陛下开明,则可延缓衰败,反之,则是会加速衰败。”
“是吗?”
赵顼道:“既然关键是在于朕,那公检法作用也不是很大。”
张斐沉吟少许,道:“陛下可知道我朝为何重文轻武吗?”
赵顼道:“因为前朝节度使作乱。”
张斐道:“如果因陛下破坏法制之法,而导致帝国的衰败,那么下一个帝国,就必将会严格立法,防范君主破坏司法,公检法和法制之法并不会随着帝国的陨落而消失,反而会迎来浴火重生。”
赵顼道:“所以你是建议朕立法约束朕。”
张斐摇摇头道:“当然不是,陛下受到约束少一些,咱身上的约束也会少一些。”
赵顼呵呵笑了起来,又道:“其实朕并不后悔,当初听从你的建议,将一些权力关入笼中。正是因为如此,朕才放心那些武将统领大军在前线数年之久,才放心王介甫和文宽夫同心协力。朕是绝不会重蹈唐玄宗的覆辙。”
张斐呵呵笑道:“到时再说吧。”
赵顼郁闷道:“你就这么看不起朕。”
张斐道:“人性很难经受得住考验。”
赵顼哼道:“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