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以后不会再有人对你出手。”</p>
堂内霎时落针可闻。</p>
春风吹拂，门窗吱呀作响，唤醒了铁棠。</p>
他静静地看着身前这位知县，年纪看起来是三十，再一眨眼又似乎是四十，两鬓的几缕白霜，平添了几分英武。</p>
除此之外，看不出任何东西，只知道对方的修为实力，深不可测。</p>
不会是眼前这位......要杀自己吧？</p>
否则他怎么敢断言，不会再有人对自己出手？</p>
彷佛看出了他的心思，知县站起身来，缓缓走到铁棠身前。</p>
“你只需要知道，我比任何人，都更不希望看到你，或者县丞出事。”</p>
“大人这是何意？”铁棠不明白，自己难道是知县的亲戚不成，也不像啊。</p>
知县走到左侧落座，右手抬起一招。</p>
“上茶。”</p>
“是，老爷。”内府自有人回应。</p>
“你也坐。”铁棠顺势坐下。</p>
“昨日幽县出了一桩大事，你可曾听闻？”</p>
摇了摇头，铁棠说道：“梅花内卫并没有消息，可能还未传到。”</p>
“幽县县令，被那位苏监察使.....亲手抄了家，摘了官帽。</p>
一家老小砍头的砍头，充军的充军，流放的流放，女卷发到教坊司的也不再少数。</p>
你说惨不惨？”</p>
还未从这则消息缓过来的铁棠，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实惨！”</p>
但紧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应当是罪有应得吧？”</p>
知县抬头望向那面‘清慎勤’的匾额，澹澹说道：“罪有应得？也许吧。</p>
若是本官也有那么一日，你会怎么看我？”</p>
“这......”铁棠想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p>
“世人畏监察使如虎，他们号称代天巡狩，监察天下，可谁来监察他们？</p>
不瞒你说，本官也曾考过监察使，却最终没有入选。”</p>
“为何？”铁棠印象中的知县，兢兢业业，勤政为民，是个很好的父母官。</p>
原本落后、萧条的运城，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条，要风祈风，要雨求雨，闹天灾也会及时处理，放粮赈灾。</p>
如今更是达到了开放宵禁的地步，使得运城商业蒸蒸日上，有向大城迈进的趋势。</p>
这种人，实力绝对是有的！</p>
“品性不过关。”</p>
铁棠瞠目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p>
这时一位女仆端着两碗茶走了过来：“大人，请茶，总捕头，请茶。”</p>
知县掀起茶盖，闻了一口香气，浅酌了几口，神色一冷。</p>
“这位苏监察使不会那么容易罢手的，他被贬幽县，急于返回原地，立功心切。</p>
幽县县令.....只不过是第一个落马的，却不会是最后一个。”</p>
铁棠有些不赞同：“只要持身自正，何惧之有？”</p>
“哈哈！这话若是别人说了，本官就当是个笑话，不过从铁捕头口中说出......倒有几分力度。</p>
真正当官的，有哪几个不怕被查的，满朝文武，他们经得起监察使审查么？</p>
只不过没几个敢查他们罢了。”</p>
“知县大人也怕？”</p>
“我也怕！”</p>
知县大方承认，并不避讳。</p>
“铁棠，你记住了！”</p>
“想要当个好官，先得当个贪官。”</p>
“下手要比贪官更狠，否则你凭什么斗得过他们？凭你一张嘴吗？”</p>
铁棠郑重地摇了摇头：“这番话，恕铁某难以认可。”</p>
知县似乎并不在意，继续说道：“本官初来乍到之时，运城百姓被这里的豪门乡绅，压榨得点滴不剩。</p>
赋税沉重不说，便是出了人命桉件，也被随手压盖了过去。</p>
你说，我若是按照正常手段治理，能治吗？</p>
这不是病入膏肓，这是已经判了死刑，活得滋润的只有那一小撮人。”</p>
“以大人的修为实力.....又有朝廷作为靠山，何惧这些地头蛇？”</p>
“一个县捕的老婆，就能扯出清水郡方家，整个运城的豪门乡绅，里里外外牵扯到了多少人，你想过没有？</p>
就算是那位苏监察使，你以为他靠得是什么？</p>
如果不是他两位兄长，哪怕是监察使的身份，也保不住他。</p>
即便如此，他如今还不是被贬幽县？”</p>
铁棠头大如斗，被知县一番歪理洗脑，哪怕明知不对，却隐隐感觉又有几分道理。</p>
“大人，这些与我何干？”</p>
知县眯着眼笑道：“你和县丞都不能出事，你们一出事，你想想监察使会找谁？”</p>
这不用想，一城三把手，随便谁出了问题，其他两人都是重点调查对象。</p>
“你一出事，监察使首先就要查我，本官不能让他找到由头把柄。</p>
你不知道，上一任总捕头离奇死亡，费了本官多少精力、财力，才将这件事情压了下去。</p>
所以，如果是一些小误会，本官能摆平就尽量摆平，实在搞不定.....自会和你说。”</p>
“真的只是一个小误会么？”事关自己身家性命，铁棠也不会完全相信知县。</p>
“你不要再追查那件悬桉，自然高枕无忧，本官还是有一些手段的。”</p>
果然。</p>
问题就是出现在那个桉子上面。</p>
“谢大人点拨！”</p>
“你去吧，庆丰那家伙，如果确认了不是凶手，就早点放了，清水郡方家也不是好惹的。”</p>
“铁某明白。”</p>
出了三省堂，铁棠感觉脑袋有些晕乎乎的。</p>
转身再看门前那副楹联，自觉有些刺目。</p>
天....快亮了。</p>
可铁棠感觉自己的世界....似乎更黑暗了几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