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遇大急,让两个身材高大的牙兵把他举起来,就在河边大喊。</p>
“勿让宋彦筠所部渡河,让他们就地布阵,某义成军兵将愿先行渡河!”</p>
可惜的是,杜重威心里已经打起了小九九,他故意装作听不见皇甫遇的话,不去回答。</p>
而逃到河边的宋彦筠,也还是稍微愣了一下的。</p>
要是杜重威命他就地防守,大军也开始渡河的话,他也是可以不渡河的。</p>
但杜重威没有丝毫表示,宋彦筠当然也就不管了,两千多威胜军士兵,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逃回了东岸。</p>
皇甫遇毫无办法,只能看着狼狈逃回的宋彦筠瞠目大吼。</p>
“国家大事,皆败于尔等。”</p>
河西,被包围的王清眼见契丹皇帝黄罗盖伞越来越近,又见宋彦筠部后撤毫无踪迹,知道自己身陷重围,没有生还的可能了。</p>
此时,山包下一契丹华服小将策马而来。</p>
“大辽皇帝陛下仁爱宽厚,将军身陷绝地,何不速降?”</p>
王清看也不看来的契丹小将,而是环顾了一遍周围的兵将,才开口说道。</p>
“上将握兵,坐观吾辈困急而不救,此必有异志。吾辈当以死报国耳!”</p>
“愿随将军死义!”</p>
兵将们血战两个时辰,又累又渴,人数也只有千余,但丝毫没有畏惧,反而感于王清的忠义,愿与王清共死。</p>
王清听罢,仰天长叹一声,今日并非他王清没有完成任务,反而要是大军能及时渡河,就算不能击破契丹,也能冲到恒州城下。</p>
不过这时候,有再多的不甘,也没有办法了,王清忽然张弓搭箭,一箭射中前来劝降小将的胳膊,契丹小将惨叫一声,赶忙打马逃回。</p>
王清收弓持枪,惨笑一声,“吾辈独死于此矣!”</p>
耶律德光看着血透胳膊的小将,眼里闪过一丝厌恶,随后看着赵延寿和耶律朔古说道:“这晋将不识好歹,你们就打杀了他!”</p>
随后,耶律德光亲自率军到达晋军集结的滹沱河边,命军士投石砸破河面冰薄之处,又以伏远弩射击河对岸的晋军。</p>
杜重威顿时犹如老鼠看到猫一般,慌忙命令晋军后撤。</p>
未时末,喊杀声渐渐小了下去,王清周围已经不剩下什么人了。</p>
不过这一千余晋军精锐,让前来围攻他们的契丹兵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山包下面,全是契丹兵将的尸体,估计不会少于千人。</p>
赵延寿提着一杆步槊,他同样血透战袍,几次都差点被破甲后捅中要害。</p>
脚边,一个卢龙军的牙兵还在轻轻抽搐着,赵延寿看着摇摇欲坠的王清,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了。</p>
“老匹夫,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了!”</p>
“老夫以身报国,死得其所!小杂虏,你父子二人甘为胡虏奴仆,不知廉耻送上妻女姐妹给胡人糟蹋,早晚必被剖腹腕心!”</p>
赵延寿闻言,立刻就被破了防,做了汉奸的,又最怕别人骂他是汉奸。</p>
羞怒之下,赵延寿挺起长槊,当胸穿透了王清。</p>
鲜血飞溅而出,这位五十一岁的老将,重重倒下了。</p>
在他身边,一千四百余位忠臣勇士,尽皆死难。</p>
俄尔一骑飞马而至,原来耶律德光深恨王清,竟然命赵延寿将王清以及渡河的晋军兵将尸体收集起来,于滹沱河边垒一座京观,以震慑晋军上下,使他们不再敢反抗。</p>
是夜,契丹人在滹沱河边,一面砸毁冰面,防止晋军再渡河,一面趁夜垒起京观。</p>
第二日,晋军哨探见到京观已成,将消息带回大营,晋军上下士气大挫。</p>
宋彦筠及武胜军士兵多被苛责,同时被指责的还有定州义武军节度使张彦泽,因为引兵往西就是他的建议。</p>
这些人被众将指责,心中不满日盛。</p>
而此时,晋军军粮仅只够三日所食,杜重威再也不装模作样了,他赶紧找到李守贞,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p>
“如今大军食尽,辽军又围困甚严,左右都无退路,吾欲效彷先帝晋阳之举,公可愿跟随?”</p>
李守贞早就等着杜重威这句话了,闻言大喜。</p>
“公若为天子,将以何予仆?”</p>
杜重威眼见李守贞果然同意,满意的点了点头。</p>
“当以河中大镇酬之,爵以秦王,京兆府财货君可取三月之用。”</p>
李守贞简直不要太满意了,拿到了他魂牵梦绕的河中节度使职位,还有秦王封爵。</p>
京兆府更是财货千万,只要让他镇守三个月,就是十万贯,那也是能搜刮到的。</p>
“公所虑,不过是安审琦、皇甫遇诸将反对,可一面命心腹去契丹大营,求见契丹主。</p>
若得允诺,就召集手下甲士伏于帅帐外,再召诸将议事,命他们具效忠书,谁敢不从,就地斩杀!”</p>
杜重威听完,不由得喜上眉梢,不过随即又皱起了眉头。</p>
“你我二人,只有心腹甲兵二百,诸将皆有随从,况且贸然调动,一定会让人怀疑。</p>
万一事情败露,安审琦、皇甫遇等人杀将起来,我们可抵挡不住。”</p>
李守贞澹定的摆了摆手,“此事易尔,宋彦筠败回大营,人皆言是他弃了王清,更害怕杜公追究罪责,只要公出言拉拢,宋彦筠定然同意。</p>
还有此次西来,是张彦泽的主意,他也因此被上下苛责,早就有不满之意,也可以招揽。</p>
只要这二将归附,如此可得数百甲士,公也可大张旗鼓命威胜军和义武军牙兵值守帅帐,就无人怀疑了。”</p>
说干就干,这两无耻之徒卖国倒是卖的挺快,立刻就分头联系了宋彦筠和张彦泽。</p>
宋彦筠被骂的狗血淋头,也怕日后被清算,考虑了一番就同意了。</p>
张彦泽以为契丹人已经攻陷定州拿住了他的家小,而且他本来就是个无耻之徒,答应的尤为痛快。</p>
集齐了同谋者,当夜杜重威就遣心腹掌书记凫水过滹沱河到达了辽军大营。</p>
耶律德光此时已经睡下了,听到杜重威请降,只穿着内衣,就冲了出来接见杜重威的使者。</p>
多方试探,确定杜重威不是诈降后,我大契丹皇帝光哥眼泪都快下来了。</p>
他压力大啊!前两次损兵折将,要不是这些年打下的底子厚,很可能就一蹶不振了。</p>
哪怕就是现在困住了晋军,耶律德光也还是内心不安,因为他也不知道晋军还有多少存粮?</p>
且前日王清所部的战斗力,更是让耶律德光心惊胆战。</p>
现在大家都扎营在野外,完全就是看谁撑得住,要是最后撑不住的是他,再一次灰头土脸的北回的话,那这契丹皇帝的位置,恐怕就坐不稳了。</p>
因此,狂喜的耶律德光直接对杜重威的使者说道:“(赵)延寿威望素浅,未足为中原天子,汝果降我,当立汝为帝。”</p>
使者返回,杜重威得到耶律德光的许诺,欢喜的都要跳了起来。</p>
当即命心腹閤门使高勋赍降表再入契丹营帐,这是表态,也是最后再确定真假。</p>
高勋得到了耶律德光的极度礼遇,满意地回报杜重威,杜重威由此确定了耶律德光是真的想要立他为天子,赶紧第三次派人,与耶律德光约定投降时间。</p>
翌日,杜重威命宋彦筠遣威胜军百五十甲士,张彦泽遣义武军百五十甲士护卫主帅大帐,然后召集众将议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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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将刚进帐,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他们一到,威胜军和义武军的甲士,立刻就隔绝了内外。</p>
这时候,杜重威装出一副哭丧着的神色,对着众将说道。</p>
“国家精锐,皆在此地,今栾城被占,粮道已断,军中只有一日粮草,朝廷也无援兵可到,左右俱是死地。</p>
某为诸君性命所虑,愿效法先帝,结好契丹主,诸君以为如何?”</p>
众人顿时惊愕的说不出话来,他们虽然想过别人或许会乞降,但没想到杜重威这种身份,竟然会主动提出来投降。</p>
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的诸将,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p>
独有皇甫遇不同,他早就感觉到了杜重威有可能屈膝投降,加之性格火爆,当即就跳了出来厉声责问。</p>
“朝廷以公为贵戚,委付重任,今兵未战败,就欲腼颜降虏乎?”</p>
杜重威也被说的有点抬不起头来,他眼神飘忽的回答道:“时势如此,不得不委曲求全。”</p>
皇甫遇环顾四周,只见甲兵隐藏在幕后,阳光照射处,刀尖的光芒不时闪烁。</p>
周围的众将,都摄于杜重威甲兵,加之如今已入绝境,俱不敢言。</p>
皇甫遇愈加郁怒,他不管不顾撞开们而去,外面的甲兵摄于他的威名,竟然不敢阻拦。</p>
李守贞使了个眼色,张彦泽于是领了十余甲士追了出去,防止皇甫遇吵闹泄密。</p>
杜重威则站在主帅位置没有动,而是指示宋彦筠拿着降表,要求诸将签字画押。</p>
此时,再也没有皇甫遇这样的人了,诸将都摄于杜重威淫威,连安审琦都以手掩面,签字画押。</p>
六万晋军和后晋朝廷的命运,已经注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