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学废墟的台子上，前来诉告的人越来越多，最开始来的那些人，只不过是由郭天策选出来，而且也确实被王镇将家欺负的。</p>
不过他们诉告的事，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其中六分真四分假，免不了添油加醋。</p>
因为这些士兵在渭州来说，实际上要算是过得还行的人群。</p>
要知道，这可是武人横行的时代，家里有人会使得枪棒，能在军中谋得一份差事，自然要比普通民众强上那么几分。</p>
他们这些所谓被王镇将如何欺压，其实在真正的普通民众看来，根本不算个什么事。</p>
就比如李火长，王镇将确实看上了她的长姐，他的长姐也确实是被王镇将给掳走了，但这是他父亲同意了的，虽然是迫于压力。</p>
为此他们家得了卖身的银钱，李火长在军中也开始受到优待，还弄了个火长的小官当。</p>
这种事在后世，可能是骇人听闻的绑架大桉，但在这个时代，说是无足轻重有些夸张，但确实也没多严重。</p>
但别看这些事情小，一样能起到极大的杀伤力，因为就在不断有人诉告，事情不断发酵的当口，郭天策便暗中使人四处散播流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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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凉州张司空要为民做主，已经有很多人在告发王镇将等等。</p>
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娱乐活动，此事一出，顿时就成了渭州城的爆炸性新闻。</p>
有关的无关的，真想来告状的和看热闹的，都被吸引过来了。</p>
于是被归义军收买的渭州士兵们诉状完毕之后，受到他们的鼓舞，再来的就确实是被王镇将欺压的贫苦民众了。</p>
他们中有家人被王镇将家人打死过的，有田产被谋夺的，有被拉去搏戏输了全副身家无处伸冤的，更有被王镇将大大小小的族人管事，掳走淫辱过他们的妻女姐妹的。</p>
这些罪状，一条条，一件件，有据可查，有人见证，并且很多人心里都知道。</p>
他们上台的哭诉，才真正引爆了舆论，在这种气氛下，平日里很可能只是被王振家的家人奴仆打过耳光，吐过口水，甚至骂过几句的，也会觉得被王镇将欺负惨了。</p>
芝麻大小的事，他们会添油加醋说成花生大的，花生大的，很快就会变成西瓜那么大。</p>
眼看怒火越积越高，郭天策知道时候到了，他暗中冲李火长使了个眼色。</p>
一直在注意郭天策神情动作的李火长点了点头，随即爬起来，面带悲愤的高喊一声。</p>
“我等在此地哭求作甚？张司空就在州衙里，不如我等一起前去，请张司空为民做主！”</p>
其余人一想，也对呀，我们在这里哭什么哭？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张司空呢？</p>
于是，哭告的人挟裹着大量在这里听书的民众，众人浩浩荡荡的往州衙去了。</p>
衙门里的张昭也在等着这一刻，当武鹰儿劝说王镇将打开大门之后，张昭没有露面，只是让阎晋代替他去安抚了几句。</p>
王镇将也没多想，想着张昭身为检校司空、河西节度使，与他官职相差甚大，不出面安抚他这个小小的镇将也说得过去。</p>
他哪知张昭，在他挟民自保之后，张昭就要下定决心要铲除他了。</p>
于是在渭州州州衙之中，张昭很是亲切的接见了前来伸冤的民众，而且还很‘贴心’的把州衙大门打开，让大量的群众旁观。</p>
当然，能够进来告状的还是经过了筛选，基本上是郭天策从最苦大仇深的受害者中挑选一两个，然后其他的基本都是早已投靠归义军的士兵来凑数。</p>
当然也有很多民众哭诉的时候喊得热闹，但真要他们诉告，还是有些不太敢出头的原因。</p>
傻年轻举着诉状膝行到了张昭面前，张昭则坐在州衙大堂上，一副青天大老爷的模样。</p>
“小民叩见司空，今日斗胆来劳烦司空，是因小民有冤难伸，只能叩请司空做主。”</p>
张昭没有说话，说话的是郭天策，他走到傻年轻身边，将他的诉状拿到手中看了片刻才呈给张昭，随后沉吟着说道。</p>
“你是渭州镇军的士兵，王镇将是你的官上，按律，民告官，下级告上级，是个什么章程，你知道吗？</p>
封建时代为了保护官僚阶层的特权，以及不让小民扰乱司法，对于民告官其实有非常严格的规定。</p>
在唐朝来说，一般只有两种情况才能民告官，一是有特别重大的冤屈，二是有监察御史出门采风，也就是探听民间疾苦的时候，才可以拦住车架哀告。</p>
不过这里所说的民告官，大多数时候是指越级上告。</p>
就比如傻年轻要状告王镇将，那么按照规定，他就只能找王镇将的上级，也就是节度使衙前的兵马史或者负责掌管军事或者军纪的节度使属官。</p>
像这样直接向一位检校司空、节度使上告王镇将，那就叫做民告官。</p>
傻年轻很干脆的点了点头，“小民知道以民告官，笞五十或者嵴杖二十。”</p>
笞就是用粗大的藤条抽打，嵴杖当然就是用大杖打后背，这两样都不是好惹，真要打话，能把人打十几天起不来床，甚至一病不起。</p>
话说到这儿，张昭就要出面了，他把手一挥制止了傻年轻要脱衣服等着嵴杖的举动，随即站起身来，缓缓看着衙门内外的渭州居民说道。</p>
“若是按本朝沿袭大唐的律令，若有官员侵占民产，当令发还于民并给予补偿。</p>
不过，某乃是河西节度使，并非彰义军节度使，若是接了你的诉状，判令王镇将返还你家的土地，并赔偿这些年田亩出产损失，实有越权之嫌啊！”</p>
傻年轻嚎哭一声，又膝行到张昭身前，把头在地上磕得嘣嘣作响，鲜血飞溅。</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