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咸亨年间的关中旱灾之故,受命二圣留守西京,并身兼东宫之职,辅佐太子监国的宰臣,其实有四位;既戴至德、张文瓘、萧德昭、李敬玄。但各自职责立场,与太子的亲疏远近也略有不同。
其中以戴至德最为德高年勋,他乃是相州安阳(今属河南)人;太宗时名相戴胄的侄儿,也是道国公戴胄的嗣子;官拜中书令,太子左庶子;如今已经67岁了,因此恩旨留京,名为辅佐实为养老。
其次是官拜吏部侍郎,加银青光禄大夫,仍兼太子右庶子、同东西台(中书门下)三品;后又受命监修国史的,亳州谯县(今安徽省亳州市谯城区)人李敬玄。也是今上旧邸侍读出身的亲信重臣。
再者是身为崇文馆大学士,同东西台(中书门下)三品,太子右庶子的萧德昭,出自南北朝名门的兰陵萧氏。乃祖是太宗大臣萧翼(骗兰亭序),因此本人也是当代著名的文学大家、一代书法宗;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位也是高宗指给太子李弘,真正意义上有资格过问学业的师长,而在私下里的亲缘关系上,似乎与天后那边的关系更多一些。然而这位萧大学士,却相对左右逢源、少逾本分。
排在最后的,才是以大理寺卿,同东西台(中书门下)三品,兼任左庶子的,贝州武城(今河北省故城县)人张文瓘;因为他嫉恶如仇又持身公正,也是私下里与太子李弘,关系最为亲厚的宰臣。
依高宗亲手安排的留守体制,这四位宰臣或是德高望重,或是才华卓绝,或是忠正可靠,或是谨慎周密,各司其职又相互制衡,就算监国太子李弘无力视事;也能够确保西京留司/行台的正常运作。
因此在通常情况下,这四位宰臣各有司职,而只是轮流值守中书门下时,才有机会相互碰面一二;在例行觐见太子时,才有可能全部到场;平时为了避嫌和防止授人口实,甚至廊下食都不在一处。
但是,这一次因为不久之前被查获的窥探东宫案,紧接而至的温泉宫外劫杀案之故;面对来自东都今上身边的东宫探问使,银青光禄大夫,黄门侍郎,检校兵部尚书郝处俊,也破天荒的聚集起来。
然而,这场发生在皇城大内,太极殿前的门下省左亭内的宰臣会面,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匆匆散去了。或则说因为各位宰臣,在此事上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实在差异明显,无法取得多少共识和进展。
其中作为父子皆宰相的中书令戴至德,实在是太过年迈,以至在晨会上不停哈欠,总是一副老眼昏花,诸事都要比别人慢半拍;才能有所反应过来的模样。显然他一心等着体面致仕,不愿再多事。
而萧德昭因为有天后相关的背景,又在不久之前被太子驳回奏闻。在此事上也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一副事事与人为善,滑不留手的做派。但凡是涉及太子李弘之故,就是赞誉连连,不吝溢美。
相比之下,本来应该是同样出自今上旧邸的李敬玄,与郝处俊有更多的共通之处。然而李敬玄已主掌吏部多年,又和五姓七望的赵郡李氏联宗,前后三任妻子都出身山东士族,日常隐与天后对立。
对于这两件案情的态度,同样也是泾渭分明。其中的窥探东宫案,一定要大张旗鼓的公开追查,不容许任何动摇和冒犯储君的嫌疑;但温泉宫外劫杀案,则涉及天家体面,需要秘密查访不宜株连。
最终,反而是身为大理寺卿的张文瓘,与身负使命的郝处俊立场更近一些;他主张两件事情都要追究到底,但是可以一松一紧。就是在明面上快刀斩乱麻的拿出结果,私下则是顺藤摸瓜继续追责。
这样,既可以维护好太子和天家的体面,又不至于让那些可能存在的幕后之人,轻易的逃脱惩戒。同样也符合天家临行时授意,要给太子足够的补偿和维护,也要确保事态不会胡乱攀咬牵连下去。
或者说,在让这件事情被那些有心人利用起来,成为破坏二圣临朝体制的由头之前;将其控制在合适的影响范围内。因此当这场堂会散却之后,张文瓘又被引到了另一处厅堂中,再度见到郝处俊。
然而,他却是毫不意外的,又从袖袋中取出一物开门见山道:“此乃东宫卫士在事发当场,搜获重伤贼首的供状抄本;只是实在牵涉体大,实在是真假难辨,不便公之于众,还请中纳言见谅。”
“……”头发灰白而形容沉俊、风骨清隽的郝处俊,沉吟了一下,还是接过了这张抄状。然而,他只是看了几眼就不由眉头突突跳动,在心中更是掀起了无形的狂风巨浪,也顿时明白了对方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