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狸生点明,孤……受教了。”太子李弘再度正色行礼而自省道:“这便是孟子,荀子,往复辩义的人性之理、好恶所趋吧!孤久居宫中,所见多臣僚亲侍,不闻民生疾苦,自然有所偏颇。”
“殿下无需如此。”江畋却是摇摇头道:“自古以来的绝大多数储君,莫不是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所见所闻俱是刻意逢迎以好恶,或是各有所求的曲意奉承,自然眼界判断都严重脱离实际。”
“孤闻狸生之言,反而是越发觉得惭愧了!”太子李弘闻言苦笑起来道:“曾几何时,孤不也是久居深宫,长于妇人之手么?若不是遇到了狸生,又怎知这世间如此广阔精彩,又大有可为呢?”
“只可惜,孤所余的寿数无多,如今更是时不我待,不然……”太子李弘犹豫了下道:“狸生,孤自知难有子嗣传下了;但愿敢问一声,您所知的日后史书记载中,可有人来接续孤的宗祧。”
“当然有了,而且这人相当的有名。”江畋突然充满某种恶意趣味的笑了起来:“因为他就是你幼弟相王旦,在十年后才出生的第三子;因为天资早慧,为天后亲自指为你嗣子的,楚王李隆基。”
“楚王李隆基?”太子李弘闻言愣了一下,却又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难不成,就是您说的未来那位,一手缔造了三十载的开元盛世,又因晚年怠政荒废治理,将其差点毁于一旦的明皇天子。”
“你名下的这位嗣子,可是相当了不得的人物,虽然早年生涯颇为坎坷,长久被天后幽禁宫中,却百折不挠以声乐自娱,最终迎来了转机。”江畋再度剧透道:“而且颇有太宗玄武之变的遗风。”
“在先天之变中,仅凭府上的护卫和家奴,外加一群宫苑奴婢,就里应外合夺取万骑兵权,顺势铲除了专权乱国的韦后一党;将乃父镇国相王李旦,送上之尊的宝座。就此确立自己的储君地位。”
“想不到,孤的那位嗣子,居然还有这种孤注一掷、拨乱反正的莫大决意,果然不愧成就一代盛世的雄主么?”太子李弘也是喟然感慨道:“只可惜孤寿数无多了,已然看不到未来他的降生了。”
江天又道:“实在是韦后母女当政太过不得人心,毒害了君父之后,又扶持一个少帝;长期籍此卖官鬻爵、倒行逆施;又与当权的太平公主、上官婕妤交恶;是以在先天之变中各方坐视其成。”
“果然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般的下场岂非是最初的因循使然、自作自受么?”李弘听了一时颇有感慨,却又突然反应了过来:“等等,你说的上官婕妤,不会就是,狸生现在的那位寄主吧?”
“……”当江畋点头之后,他也不由恍然感喟道:“孤真是想不到,宫掖之中的区区孤儿寡母,日后会有如此的际遇和成就;更没想到,她居然还有狸生这么一番的缘法;想必可以逃脱命数了。”
“这要感谢你那位母后的栽培,显然将她留做你七弟的辅佐和后手。”江畋笑笑道:“当然了这么做的根源,终究还是为了确保身后的武氏一族,不至于被追算太甚,也算是格外的用心良苦了。”
“难道日后,武氏一族没有被完全追算么?”太子李弘听到这里,不由轻轻挑起眉梢:“无论在位的七郎(中宗),还是八弟(睿宗),或是孤……那位嗣子,难道就这么轻轻放过了母后一族?”
“毕竟是明堂盟誓过的,中宗在世多有仰赖,又得太平公主的荫蔽。”江畋轻描淡写道:“除了武三思为首个别被诛杀之外,其他都得以安享终年,后来还出了一位武惠妃,好几位武氏的宰相。”
“竟是如此么?”听到这里,太子李弘略有些失望的长出了一口气,随即又重新振做起来道:“不瞒狸生,数日之后孤有意重开田猎秋狩,以为校阅诸率健儿,也顺便接见那些新进的东宫署僚。”
“此外狸生不是说过,孤的这种痨瘵(肺病)之症,需要日照充足和空气清新的温暖之所,进行温养才能缓和么?故此,孤已经请旨父皇,前往骊山温泉宫调养一些时日,不知狸生可愿从行呼?”
“自无不可,只要带上我那个小寄主就行。”江畋点点头道:“如今的她,也无需殿下的刻意关照,只要确保不至于远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