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商山观出事(遭到不明人等突袭)的消息,传到了正在后衙与远方前来拜会的友人,游宴唱和的蓝田县令李修远耳中,顿时就宛如惊雷一般,骇的他当场方寸大乱,把流觞的酒杯都打翻了。
李修远其人顾名思义,祖上乃是远支宗室出身;只是因为实在隔代太多,自他的曾祖父辈开始,就自动从宗正寺的碟谱中移除,降籍为不再领取宗室补贴的庶民;但作为正房还是可以再留名三代。
因此相对于自暴自弃、花天酒地最后醉死的祖父;以及试图重新振作却经营不善,差点破产需要婚姻来救急的父辈;李修远的运气无疑要更好一下,因为他肯读书并且赶上了留名三代的最后福利。
作为天家对于广大宗室子弟的恩泽,宗正寺每年都会在京师两大、国子监和太学的入选名额中,专门争取若干出来,提供给那些贫寒而肯上进的远房、庶支宗室子弟;李修远就堪堪卡在基本线上。
因此,他虽然没能入学京师两大(京师大学、武备大学);但是也好歹赶上了国子监的末班车,就此成为了大唐数以万计的广大候补学官一员。而后又自有一番际遇,得到了母舅家的扶持和赞助。
迎娶了外藩出身的表妹同时,也得以谋取了转学官为正途的机会;最终在三十七岁这年,被外放为赤、畿、望、紧、上、中、下七等县中,“京之旁邑”的畿县蓝田县令,在位已是第三个年头了。
当然了,相比号称“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而事务巨繁、压力山大的长安、万年两县、位于京师西南武关——商洛道要冲的蓝田县,就轻松多了。
这里既有地处京畿要冲的商旅行路之繁华,也有长期萧规曹随、因循如故的天然运转惯性;更相对远离西京朝堂的纷扰。就算不用一心追求政绩和建树,也能够依靠相对放手的无为而治待到任满。
唯一需要重视的问题,就是位于蓝田峪到辋川水两岸,那些京中达官贵人、高门甲地、勋臣宗戚,所营建于此的各种游苑、林墅等大片别业。其中又按照轻重缓急,自然而然分为三六九等的标准。
而位于崤山附近大路边的商山观,无疑是其中最为首要的场所之一;相比上京城内遍地寺观古刹,动则皇敕、御赐道场的漫天神佛打架;蓝田县内只有一个宗室供养和还愿的商山观,已是幸事了。
因此,虽然近些年变乱频频,但在李修远的任上还算安稳;最多就打死了一些从山中,流窜到大路上来的畸形野兽而已。但居然有人直接攻击,并且放火焚烧了商山观,这就是天塌地陷的大事了。
故而哪怕他再不甘愿,也只能重新捡起已经生疏的骑术;召集了县内的壮班和以备兽害的土团猎队,又传讯给附近停驻的团连戍垒和府兵军庄;邀为后援。这才在前呼后拥之下,向着商山观而来。
然而,当他赶到了半路的时候,接二连三传回来的消息,却又让他不由犹疑再三,而心中打起了退堂鼓了。因为,据报袭击商山观的可不是什么普通贼人,而是全身披挂、器械齐全的一整队甲兵。
要知道这可是京畿重地,就连左右六街使的金吾子弟,也是绯袍轻装。能出动甲兵的可不是什么等闲存在。紧接着又有消息称,见到火起就近前往商山观的一队护路兵,也被这些不明甲兵击溃了。
而护路兵和漕营,历来都从属于州府直管,却又受到各道转运司的节制和分巡御史的监督;敢于直接击溃他们的人,可不是李修远这区区蓝田县令可招惹的起。然而,在他决心下令掉头折返之际。
第四波报信的人又迎面赶上来了。这一次给他带来了那些不明甲兵的身份,居然是西京暗行御史部/里行院的人。这一刻,李修远的脑瓜子几乎是像被人抡了一锤,只剩下满脑子嗡嗡作响声嚣不已。
他虽只是个掌管蓝田地方十多万户口的小小县令,但也没少在朝廷的邸报、文抄,或是私下里口口相传中,听说过这新成立不久的暗行御史部/里行院的消息;基本都与两京发生的大事件密切相关。
但是对于李修远来说,无论是当下盛名在外的御史第四院,还是商山观的妙真洞真法师背后的宗室背景,被哪一边的事态波及到,都是以他目前的品阶和官位,无法承受的后果。“快……快……”
然而,还没有等李修远想好掉头折返的借口;前方再度赶来的数名衣甲鲜明的骑兵,也让李修远的最后一点侥幸,就此荡然无存。“奉西京里行院监司,两京巡道馆驿使之命,有请百里君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