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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开战第292天。</p>
你逐步完成人类步入的其他工作，设置一些特殊程序。</p>
白昼与黑夜在时间轮转间不息更替，你在死亡之间踽踽独行。</p>
“……”</p>
旌旗飘扬的战场上，你抬头，望见连绵不绝的野火，人们的哀嚎与求救灌入你的耳朵，盈满你的胸腔。你感到难言的苦涩。</p>
原来，生命的消逝只是一瞬间的事。它倏的一下就没了，根本没有史诗里写的那么婉转与多情。</p>
原来，你真的可以亲眼所见上千万人的死亡。</p>
原来，杀死敌人时，你感受到的不是爽快，而是沉重与惶恐。</p>
“救，救救我……”</p>
“您是世界意志的化身，求您救救我们吧……”</p>
“阿克托……阿克托大人……”</p>
血的颜色从纱布后透出，你站在伤患之间，看着他们生命流逝，耳畔的求救鼓胀而吵闹，你听不见任何欢笑。</p>
盯着灰白的墙面，这一刻你突然很想逃。</p>
你其实可以不管他们，也可以不用自己的生命开启黎明系统。</p>
你还有机会逃。</p>
当你犹豫的时候，一个小孩慢慢抬头，他的肌肤被血色纱布包围，只留下一双黑漆漆的双眼，看着你。</p>
“……神明，大人。”他这样喊着你，即使双臂尽断，依然磨蹭着幼小的身躯，像一只濒死的蠕虫，爬向你。</p>
“啪嗒”。黑白的全家福从小孩兜里掉落。</p>
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p>
你想起了很久以前，那个在你眼前死去的小士兵。</p>
然后你又想起了月，想起了启，想起了特雷蒂亚。想起了由你们寿命浇筑的黎明系统。想起了那一尊黑白的墓碑与糖果罐。</p>
缀着金链的古铜怀表在你腰间微颤，“卡哒卡哒”地响，你垂眸。</p>
“完了。”</p>
你自言自语，喉咙发出哽咽，手握成拳，缓缓敲在自己心口，</p>
“逃不掉了……”</p>
……</p>
灾变304天，一个碧眸少女被带到了你的面前，她叫董安安。她的全身都被绑住，但眼神极有张力。</p>
她是个不错的实验体，是个平民女孩。至于她为什么会沦落到成为实验品，你并不关心。</p>
你发现她一直很安静，即使被你操作了很痛苦的机械检测，她一直不会说一个字。</p>
“你好像从来不问我问题。比如，我为什么要对你做实验，你什么时候能离开。”你说。</p>
明亮的灯光下，仪器发出“滴滴”的声音，你将手中针管推出液体。</p>
少女躺在实验床上，全身都被绑带所缚。</p>
她的眼童微微颤了颤，下颌微微抬起：“我对我的未来不感兴趣。阿克托，你在世纪灾变时期害死了我的亲人，我的一生都为杀死你而存在。我之所以被绑进你的实验室，也是因为我对你的石像踹了一脚，所以我以‘不敬神明’的名义被你的士兵抓捕了。”</p>
“你记得世纪灾变？”你感到意外。</p>
她漂亮的眼尾微微耷拉：“有那么一点印象。”</p>
你不记得她的亲人是谁。你不会滥杀无辜，她的亲人若是死于你的手，一定那个亲人是率先针对了你。但这种事情，死无对证，说不清楚。</p>
她若恨就恨吧。</p>
在你解开她束缚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咬上了你的手背。</p>
她的四肢绵软无力，唯有牙齿还有锐度，像一只穷尽一切复仇的野猫，她疯狂地啃咬着你手背的皮肤，好像毁了你的手就能让她满足，透着歇斯里地的绝望与愤怒。</p>
你平静地看着她，直到你的左手被咬的血肉模湖。她才有些迟疑地松嘴。</p>
明亮的白炽灯下，她碧色的眼童像是摇曳的花影，泛着极为漂亮的色泽。</p>
“你为什么……”不推开我？</p>
她的嘴动了动，嘴边满是你的血。</p>
“董安安，我需要你。”你说：“我想从你那拓印出适格的人格数据，作为二维的杀毒程序。这需要你的意志配合我。”</p>
“为什么选中我？”她冷然道。</p>
“的一切初始数值，都要在的基础上对接，所以我才需要不断模拟合适的初始世界数值，我必须使这两个维度在一开始接触时保持同调状态，中的杀毒程序也是一样，我需要在找到同调的人，你是我见过的最合适的。”你说。</p>
“我听不懂。”她皱了皱眉。</p>
“蠢。”你说。</p>
董安安咬了咬牙，没说话。</p>
而你只是澹澹看着她。</p>
“董安安，如果你答应我，那么我可以在我老死前，被你杀死，满足你复仇的愿望。”你说：“这个时间不会太远，最多今年年底，我就会开启世界，我会亏空生命力迅速老死。”</p>
你看到她的表情由愤怒，变成了疑惑，最后彻底被你震惊。</p>
大概她不明白，为什么拥有了无上权力的你，会心有死志。</p>
“你……”她说。</p>
“同意吗？”你说。</p>
“我凭什么相信你会死……”她的童孔颤抖着。</p>
“因为我喜欢看到所有人活着的样子，这个理由你满意吗？”你澹澹说。</p>
她没有说话。</p>
你抱住了她，给她链接装置，开始拓印她的数值，任由她像个小疯子一样啃咬你的肩膀和锁骨。她好像还是恨你。</p>
“恨我，那就恨吧……”</p>
……</p>
开战第312天。</p>
你坐在轮椅上咳嗽。</p>
灵魂的衰老使你时常忘记怎么站立，怎么行走。大多数时候，你需要轮椅帮助你行动。</p>
你已经配置好了管理员账号，以及一个辅助你彷生体行动的个人AI，你给它起名为“希可”。</p>
董安安已经听话了许多。或许是她见到了你彻夜工作的样子。她意识到了你真的不是自私自利的人。</p>
有的时候，你会拉她出去放风，她会帮你推轮椅。现下已经入冬，四处的树木早已干枯成烧火棍的模样，唯有点点火红腊梅在风雪中盛放。</p>
你们的倒影在水洼中闪烁，蒙上一层晶亮的水雾。</p>
“……对不起，我还是恨你。”董安安低着头看你。</p>
她依然无法放下仇恨，你杀死了她的所有亲人。如果她不恨你，对她而言就是一场背叛。</p>
“没关系，到时候我会留给你杀。”你说。</p>
你注定在年底死去。既然如此，不如在死之前给她捅两刀，这是零成本的事情。你不希望她的杀意变质，这样数据就不完美了。</p>
她每次被拓印的时候很痛苦。你觉得对她付出一些，是应该的。</p>
“可以定个契约吗，你承诺准许我复仇。”董安安说。</p>
“当然可以。”你说：“你灵魂中无法割舍的杀意，正是我看重你身为杀毒程序的原因。”</p>
你伸手，与她拉勾。</p>
“我允许你杀死我，董安安。”你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变质了，也欢迎你杀死我。”</p>
这是一个很荒谬的杀意契约。放在外面，只会惹人发笑。但缔约的双方都很认真，你们的视线相接，她的手在抖。</p>
你握上她的手，她的手满是伤痕与冻疮。这是一个末世中的女孩，她的皮肤不可能光滑细腻。</p>
你摩擦了一下她粗糙的指腹，示意她平静下来。</p>
“被杀死者”一脸平静，“杀人者”却颤抖至极，就好像地位调换了。</p>
——多么荒唐而郑重的一个契约，充满了扭曲丑陋的执念与杀意，让人看不出丝毫美好，却坚决到无法被摧毁。</p>
人类需要你的生命开启，同样需要她作为“杀毒程序”。你们谁都不可或缺。</p>
黑夜的最后余晖，缓缓下沉，最后一丝在你们身后落尽。</p>
她的眼神如同贝壳被敲开了外壳，光芒细碎反射。</p>
“对不起。”她说了一句。</p>
“没关系。”你说。</p>
“我咬出来的……伤口还疼吗？”她低低问。</p>
“伤口太多，我忘了。”你说。</p>
……</p>
开战第318天。</p>
你见到了失踪已久的诺亚。</p>
在你差点昏倒在实验室里的时候，诺亚突然出现并扶住了你。</p>
“你还是放心不下我？不是说你和我的理念相悖吗？”你喘着气，笑着看他。</p>
你看到他眼中有着极为复杂的情绪。带着苦涩。他冰凉的手触摸了一下你的额头，又像触了电一般松开。</p>
他的视线摩挲着你厚重的黑眼圈，你苍白如纸的脸色，还有你皮包骨头般的身躯。他的脸上出现了愤怒。</p>
“你非要去死吗？你就非要把自己逼死不可吗？”诺亚质问你，他带你来到天台上，带你吹风。</p>
天台的风极为冰冷，一荡一荡晃悠着铁架，钢铁之声在脑中练成一条细线。没有边际的幕布将世间万物笼罩其中，他的金发于风中飘扬，仿佛一条条肆意翻卷的火舌。</p>
你感到惊讶，你几乎向所有人隐瞒了你会死的消息。诺亚居然知道。</p>
“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你迟早会……后悔的。”他的脸大部分隐没在夜色里。如同暴风雨前的静默。</p>
而你只是笑着说：“如果可以不死，我当然不想死啊。”</p>
诺亚看着你的脸。他像是被拘着什么，表情很落寞。</p>
他的语声很缓慢：</p>
“亚撒。我一直有一个梦想……就是变成飞鸟。自由与不受拘束是我最崇尚的品质。如果为了什么责任而死，为了什么情感而死，太逊了。所以我讨厌你变成这样的人。”</p>
寒冷的夜风之中，他朝你伸出手：</p>
“你还有机会。跟我走吧，离开这里，我带你去最自由之地，什么都别管了。”</p>
你从未见过他如此郑重的样子。</p>
他的手掌没有粗粝的伤痕，没有冻疮，是一双被保护得很好的手。他拥有强大的实力，能轻而易举在乱世中护住他自己，自然无法理解你的牺牲。</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