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安站在她的旁边。</p>
“记得。”他说。</p>
他想起特雷亚请他吃草莓蛋糕的样子，想起冬旭总在门外耍活宝的样子。想起特雷蒂亚，想起秋离，想起熔原和夕，夏晟和森，曜文和丝塔茜……他甚至想起了诺亚和霖光。</p>
原来在102年，他们都不在了。</p>
他活在了一个所有人都不在了的世界线。</p>
望着眼前虚弱的老人，他想起他的奶奶。当年，奶奶也是这样瘦弱地躺在ICU里，而他连像这样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p>
连她病得瘦骨嶙峋的手都没能握紧，手里攥着的糖果还没递给她，最后一句想说的话都没出口。</p>
她就不在了。</p>
一想到童年的这一幕，他就几乎要窒息。一想到她是这样孤身一人地去了某个地方，他就想要将她拉回来。</p>
可是他制止不了死亡，无论是谁的死亡。</p>
从小到大，他一直在见证别人的死亡。哪怕在游戏副本里，他也很难制止一些人的死亡，岁月不可逆转。</p>
往日的一道道面容在他的脑海里浮现……</p>
最终他想起一对红色的，像火一样的眼睛。</p>
“亚撒……”梅拉攥上他的手：</p>
“或许你以后还会认识很多人，走过很长的路，但我都希望……你不要忘记我们那一代人陪你走过的路程。”</p>
“请……把世界赢回来，即使我们再也看不见。”</p>
“如果你能记得，在你久远的记忆中，在你早期的生命中，有一个名叫梅拉的人……”</p>
她微微笑了：</p>
……</p>
“——那我们将永远活在你的记忆之冢。”</p>
……</p>
“咔哒。”</p>
背后，房门关上。</p>
苏明安推着轮椅，缓慢地驶离身后的房间。</p>
直至下了电梯，直至离开了身后纯白色的医院，他听到来自全城广播中播音员难掩悲伤的声音——</p>
“知名生化博士梅拉太太，因病抢救无效，于今日（灾变102年10月6日）上午9点34分与世长辞，享年九十三岁。</p>
“梅拉博士专精于仿生领域的研究，为黎明之战时期的研究人员，后提出，推进完善该领域的智脑情感芯片。她的一生为城邦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是测量之城的一颗明珠，核心区副议长代表城邦向其家属致哀。她的逝世，代表一个时代的落幕……”</p>
“……”</p>
他深吸了口气。</p>
在吸这口气时，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在抖，全身都在发冷。</p>
右上角，弹幕还在争吵不停，没有人在意这里发生了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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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并非寒冷和寂寞，而是在人声鼎沸之处，在人群聚集的热闹之处，没有他的位置。</p>
自从成为了第一玩家，他好像从来都格格不入。</p>
他回到中央城实验室。离凯乌斯塔回归还有六个多小时，他可以补个觉。</p>
他躺在床上。</p>
朦胧不清的梦中，他听到很多声音。</p>
“——你是全部完美通关者，人类的命运怎么可能交到你的手上！”</p>
“——你不配！我喜欢人类自救会议室里的那个第一玩家!”</p>
“——但你也能变成明那样，对吧？”</p>
“——吊坠永远会定时爆炸……你不可能见到副本第三天的太阳……你这个生活在象牙塔里的自私自利的学生，绝对，绝对不能成为所有人的统治者。”</p>
“——他现在是低san状态，又和那个触须待在一起，我们拖——只要能拖到他疯掉……”</p>
声音交叠嘈杂，纷繁不一。</p>
最后，他看见了一双眼睛。一双淡色的，恍若能包含万物的眼睛。它凝视着他，微微笑了。</p>
【亚撒，我说过了，</p>
你迟早会，</p>
走向为了城邦而死的相同结局。】</p>
……</p>
他倏地惊醒。</p>
墙面上的挂钟滴答作响，他掀开被子喘息，汗水挂着黑发贴在他的脸上，他几乎喘不过气。</p>
右上角，弹幕还在争吵不停，他关闭了直播。</p>
他沉默地坐了几分钟，闭上眼睛。</p>
“老板兔……”他轻声说：“老板兔？”</p>
“唰”的一声，粉白色的可爱大兔子，伴随着漂亮的彩光出现在了他的身边。他只要喊它，它从来都会第一时间出现。</p>
“亲亲的第一玩家，你喊我，有什么事……？”</p>
它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噗嗤”一声。</p>
一只拳头，打在了它的腹部，它软软的肚子向内凹陷。</p>
“过来。”苏明安低声说：“让我打一拳。”</p>
他的情绪外露得太明显，这是个坏档，他已经打算回档。</p>
既然如此——就让他临死前，试探一下如果攻击主办方的代理人，会触发什么样的吧。</p>
他从来制止不了他人的死亡。</p>
但他至少能控制，或者说利用自己的死亡……这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事。</p>
只要到了最后，他在全世界面前许下他的愿望。所有针对他的流言都将不攻自破。他要救的，从来不是那些言辞恶劣的小人，而是曾经对他展露过善意的人们。</p>
在此之前，</p>
就让他在这条注定被自己抛弃的时间线里，发泄一下吧。</p>
……</p>
现在没人看见他了。</p>
他可以哭了。</p>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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