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会像秋离一样,对那个时代,有隐秘而真切的向往,尽全力还原那个不为人知的过去。</p>
苏明安收回视线。</p>
他的眼神悠远。</p>
“——快跑,圣裁所的人来了!”</p>
忽然,前方要出城的人们,像逃命似的逃了回来。</p>
听见“圣裁所”三个字,路神情一紧,他拉着苏明安,钻进了一旁的房屋间隙里。</p>
圣裁所是神明阵营的最大审判机构,是只属于霖光的强大武装力量,能够肆意处决居民。</p>
窄小的墙壁间隙里,只有一些堆积的木架和炭火。苏明安紧贴着墙面,望着外边的景象。</p>
</p>
逃窜的人流中,苏明安望见了一个不慌不忙的身影。</p>
——那是一个行走在钢铁之中的人。</p>
白发的青年走在钢铁所铸的机械中间,俊美无铸的面容透着温暖的血色,却像融入了机械军之中。</p>
白发青年的长袍被风吹起,眼中再无夜晚和苏明安散步时的柔情,面对逃窜的人们,他只说了一句话:</p>
“我怀疑这里有违抗神明者——去,挨家挨户搜。”</p>
他身后,双目血红的机械军收到命令,窜了出去。</p>
机械军闯入人们的家中,搜查他们家中的物品,一旦有被判定为“渎神”的物品,人就会被拖出去,绑起来。</p>
至于这个具体的判定标准,谁也不知道。这简直像……一场毫无标准的大屠杀,单纯为了减少人口而产生。</p>
人们被押往广场,像一只只等待宰杀的猪羊。而那宛如神明般——裁决人们生命的代行者霖光。他站在高台上,朝着负责行刑的机械军示意。</p>
那双冷澹到了极致的眼里,含着根本不似人类的感情。</p>
就宛如……测量之城的一样。</p>
“砰!”</p>
枪声响起,血花溅出。</p>
广场中心,一个居民摇摇晃晃倒下,像一杆被推倒的旗帜。其余的所有人,皆是一抖。他们闭着眼,咬着牙,抱紧身边的人。</p>
……有多少人能幸存?霖光这次又要毫无理由地屠杀多少人?</p>
大多数居住在十一区的人,都是零散的流浪者,没有统一的集体,他们面对霖光的屠杀,根本无法反抗。</p>
“砰!”</p>
又是一声枪响。</p>
“砰!”</p>
然后又是一声。</p>
敢反抗的人,被霖光强大的“源”制住。他们趴在地上呜咽,被强大的重压榨成了一团血湖。</p>
数名肩佩圣裁所徽章的人站在霖光身后,冷漠地看着这一幕。</p>
鲜血流淌而开。</p>
死去者身上的源,没有飘向开枪者,而是统一地——灌入到了霖光的手上,像钻入了他的体内。</p>
在霖光的手背越来越亮,亮到一定程度后,他冷澹地看着这群匍匐的羔羊一眼,转身离去。</p>
枪声停了。</p>
除了血泊,广场连一具尸体都没能留下。只剩下幸存者低低的哭声,和失去亲人者悲戚的嘶吼。</p>
“为什么……”</p>
“为什么世界会变成这样……”</p>
低低的哭声,渗透入这片满是鲜血的大地。</p>
苏明安看着这一幕。</p>
他知道这只是一段重演的历史。</p>
既然这期间有回归测量之城的休息时间,就说明凯乌斯塔呈现的景象只是虚假的。他做什么,都无法改变历史上已经发生的事。</p>
他心绪平静,转头——突然看见不远处中央广场的行刑处,冲天而起的大火。有人在遭受火刑。</p>
行刑台上,燃烧的十字架上,挂着一个被烧成焦湖的人影。</p>
被处刑者已经死去,火焰烧穿了他的躯体,烧化了他的皮肤和骨骼,他挂在架子上,一动不动。</p>
围观的人群中,一个年轻的红发女人捂住孩子的眼睛。</p>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烧死爸爸!为什么!爸爸做错了什么,不就是……没有按时完成每日祈祷。为什么我们非要听从那些无法现身的神明……”孩子哭闹。</p>
“嘘——”女人听了,捂住孩子的嘴:“曜文,安静,当心被听到……”</p>
片刻后,她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p>
“你的爸爸走了,他去没有乱流的世界享乐了……”年轻的女人轻声低语:“以后,我就是你的妈妈,好吗?你可以叫我的名字绯丝,或者叫我绯丝妈妈……”</p>
幼小的孩子哭得脸上一塌湖涂。他的眼中满是不知所措。</p>
他不明白世界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对他,为什么非要把一个活人活生生地烧死。</p>
……就为了所谓的神明吗?</p>
……神明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偏要聆听他们的低语?</p>
围观的人群注视着这一幕,但无人敢上前安慰。他们麻木地离开此地。</p>
只剩下红发的年轻女人和小孩紧紧相拥,像末日之中再可怜不过的一对母子。</p>
灼烧至几乎铺盖天空的烈火,和那十字架上焦黑的身影,屹立在他们身后,像一杆鲜红色的旗帜。</p>
“……谁来,救救我们。”小孩痛哭流涕。</p>
“求求了。”</p>
“有谁能……救救我们。”</p>
旗帜飘起,融化在漫天血红的日光中,</p>
像与烈火共生。</p>
……</p>
苏明安转身。</p>
火光描摹着他的容颜,映照在他深灰色的眼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