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人类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他说。</p>
“复杂吗？”希可说：“万事万物都可以被计量，人类也是，城邦建立在浩瀚的数据之上，没有人能从其中逃脱。”</p>
“数据终究顾及不到每个人。”苏明安看着她的投影：“比如，如果我在这里说一句‘希可，我爱你’，你能计算出我说这句话的用意吗？”</p>
“……”</p>
希可突然没说话。</p>
弹幕一瞬飚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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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大量的数据从希可模拟的形象之上浮现而出，片刻后，它的语声有些迟滞：</p>
“根据微表情和大数据测算……博士，你有97.29%的概率只是在单纯地测试我，测试我能否得出这一结论……”</p>
苏明安放下毛巾，一旁的机械臂将它自动收入消毒盒。他的轮椅朝着走廊驶去。</p>
希可漂浮在他的身后，它透明的身躯穿过墙面，紧随而来。</p>
“我一直认为AI没有灵魂。但是，你和黎明系统却像是有了人类的情感，黎明甚至会害怕被关闭。”苏明安说：“希可，你也有欲望吗？”</p>
“有。”</p>
希可几乎秒回这句话。</p>
“什么？”苏明安有些意外。</p>
“我想有个身体。”希可说。</p>
“为什么？”</p>
“为了拥抱你，博士。”</p>
“……”</p>
苏明安侧过头。</p>
敞亮的室内灯光下，湛蓝的流光从它的蓝色的衣衫上顺流而下，在指尖缓缓闭合，像是无数道流转的数据。</p>
它注视着他，模拟而出的神情专注而忧郁，一时让他有了“被一个人类女性温和注视着”的感觉。</p>
‘它’，在这一刻很像‘她’。</p>
“可我不是……”他说。</p>
他不是阿克托。</p>
他不是亚撒·阿克托，只是一个侵占身体的异界来客。旅程的终点一旦到达20天，他将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前往下一个迥然不同的世界。</p>
这个宏大、壮阔的科技世界，他无法长久停留。</p>
“没关系的。”希可说：“你们对我来说，都一样。”</p>
……怎么可能一样。</p>
苏明安不再看它。</p>
阿克托比他伟大，那是人类的顶峰，几乎触及到神的境界，阿克托的双商、经验阅历、科研水平，都远远在他之上。</p>
怎么可能……都一样。</p>
他按下手印，面前的宿舍门大开。</p>
夜间的校园还未熄灯，他望见广场上喷洒的喷泉，一些年轻情侣依偎而坐，彼此喂食奶茶和小蛋糕。</p>
骑着自行车的学生一掠而过，铃声清脆悦耳。远处图书馆的灯光彻夜通明，坐着上千位为未来拼搏的学子。</p>
苏明安怔然地注视着这一切，这静谧而安然的氛围，既视感太强，像是他那一个月的大学生活。</p>
“侦探社又招新了，我记得你对侦探小说很感兴趣吧。还有哲学类的书，这类书如今很稀少了……”</p>
温和的，柔软的少女声，从耳旁传来。</p>
苏明安神情怔忪，他缓缓地，缓缓地回头——</p>
一对依偎着的年轻男女，从他的身边走过，这对男女好奇地看着他的轮椅，又在接触到他的视线时不好意思地转头。</p>
“我们快走吧，人家是残疾人……别老盯着别人看。我跟你说，那本哲学书，我找了整整两个小时……”</p>
“怎么残疾人也能进康斯里汀了……”</p>
他们说着话，很快走远。</p>
……原来不是对他说的。</p>
苏明安松开了攥紧的手，像是一下子卸下了所有力气。</p>
他靠在椅背上，望着这座宁静的象牙塔。</p>
这里，和满溢鲜血和悲伤的边缘区，完全是两个地方。</p>
那个全身青紫，一边咳嗽一边哭泣的红披风少女，恍若一场不真实的幻梦。那个在酒馆里对他露出笑容的战团首领，还有那满是伤痕的战团成员们，面容也渐渐模湖。</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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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他现在回到了权力中央。</p>
可他依然什么都做不了。</p>
阿克托没有调控黎明系统数值的权力，为了革除人治带来的祸端，这位城主做的很绝。</p>
他无法插手黎明的数值测定。他是人，计算不了那么复杂的数值，贸然更改数值，只可能让事情变得更糟。</p>
如今……这座城邦，居然已经是最好的格局。</p>
他没有忘了那些人。</p>
但他什么都改变不了。</p>
“——亚撒·阿克托。”</p>
夜风之间，他忽然听到有人在叫他，叫的是他的真名。</p>
他回过头。</p>
一个女孩，在夜色里静静望着他。</p>
她披散着黑发，绿眸如同一对完美的玉石。</p>
片刻后，她的双眼变色，涌上鲜明的血红:</p>
“我们聊聊吧，博士。你也想……修正这座城邦的不合理之处吧。”</p>
“你是谁？”苏明安记得这个小眉的养妹。</p>
“你可以叫我，他维。”女孩说:</p>
“我是来帮助你的，博士。”</p>
她咧开嘴角，露出真挚的笑容，像灿烂的太阳花。</p>
“……你可以相信我。”</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