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润的水光，浮现在他的眼中。</p>
“……我们这些榜前玩家的精神状态……根本撑不到游戏结束啊……”</p>
“现在总进度条才30.1%，30.1%啊！还有九个月……我们已经快撑不住了……”</p>
“人类已经快没有未来了，我们已经快崩溃了……可怕的是这件事根本不能公开，我们甚至不能扩散这种恐慌，只能维持这种看似乐观的现状……”</p>
“赫伯特肯定也是知道这件事，才会主动脱离玩家身份的，他肯定是知道我们撑不下去了，包括他自己也不行了……才会放下一切离开的……”</p>
“没有办法了，我自己都快撑不下去了，昨天晚上我闭上眼就全是幻觉，走在路上看什么都是灰白色的——我看不见彩色了！看不见了……”</p>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通红的眼里，涨着一层薄薄的水光。</p>
新世界公会的幻想风格，是根据他的个人爱好设计的，他喜欢这种五彩缤纷，每个物品都反射光芒的感觉。</p>
彩色的建筑，彩绘的玻璃，反射光彩的琉璃顶……一切都像梦幻般美好。</p>
但现在，这些他专门设计的色彩，</p>
——他自己全都看不见了。</p>
“……我快坚持不住了，我自己知道这一点。”</p>
诺尔吸着气：“但苏明安，我想和你说，你不要疯……不能疯……你是最不能疯的。爱德华疯了，水岛川空也快疯了，我也快疯了……但你是唯一一个不能疯的……</p>
我们把最痛苦的，最无法做到的事情交给你，把最沉重的责任交给你……你绝对不能疯，哪怕再痛苦，再坚持不住……你都不能疯……</p>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这样强求你，但我们已经没有办法了，我……莪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p>
他那灿烂笑容的面具，终于脱离而下，露出一张泪痕满面的脸。</p>
他双眼通红，脸上有着迷雾般化不开的悲伤，像个终于脱下面具伪装的马戏团小丑。</p>
最喜欢逗别人笑的喜剧演员，自己眼里有了再也化不开的悲伤。</p>
苏明安从未见过这样的诺尔。</p>
在第八世界结束后的这一天，诺尔展现出了从未有过的一幕，像一个海难中扒着木板挣扎的求生者。</p>
……即使这样，诺尔也只在这里，只对他一个人，展现出这样的面貌，并未将这种恐慌传递出去。</p>
甚至诺尔最亲近的同伴，都不能得知这件事，他们只能看见他身为新世界会长身上灿烂的阳光，被他冲向宇宙的冒险家精神所激励，被他的乐观所感染。</p>
谁看得到，太阳的背面是什么样子的。</p>
诺尔的双手缓缓垂下，他的肩膀很纤细，像个小孩子的肩，谁也看不出他的年龄其实比苏明安还大六岁。</p>
“我不会疯的。”苏明安看着诺尔的眼睛。</p>
他伸出手，搭住了诺尔的肩。</p>
哪怕再痛苦，再坚持不住，再绝望……苏明安都认为，他不会疯。</p>
……哪怕最后的结局真的只有悲剧，哪怕真的什么都无法挽回……他都会克制他自己不要疯。</p>
他的双手缓缓松开，并未用多少力，只是以一种稳重的姿态，告知诺尔，承诺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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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疯狂为主题的世界里，这很可笑，很不自量力，在与世逆行。</p>
没关系，他们本就是“怪物”。</p>
被普通玩家所恐惧，被休闲玩家所远离，被领导层所警惕……他们本就是一群为自己而挣扎的怪物。</p>
名为疯狂的诅咒横贯在所有人之中，无孔不入，但在最终爆发之前，他们都有呼吸每一口新鲜空气的权力。</p>
只要最终推翻那面黑墙。</p>
推翻那面——由高维生物所塑就的，与他们的故土翟星隔离开的黑墙。</p>
在此之前，在看到最终结局之前，在看到末日之前，他们都会竭尽每一厘空气拼命呼吸，这就是人。</p>
丑陋地挣扎，卑微地求存，痛苦到极致也要活到最后，苟延残喘也要为了一个完美结局而竭尽全力，这就是人。</p>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p>
诺尔不住道歉。</p>
其实他根本没必要道歉。</p>
“撑不住了就休息。”苏明安说：“第九世界，第十世界……你休息一个世界吧，没关系，实力并不会拉开多少，我们缺的不是进度条，而是害怕你们榜前玩家的崩溃，造成积分断崖式的下跌。”</p>
“……那你呢？”诺尔说。</p>
苏明安低头，看了眼手背。</p>
白色的纹路如水流一般画在他的手背上。</p>
完美通关的纹印是完整的，没有一条缺漏。</p>
“我状态很好。”他说。</p>
他抬起眼皮。</p>
七彩的琉璃装饰，映衬在他眼前，光芒耀眼夺目。</p>
然而他的眼前，依然蒙着一层暗沉的灰。</p>
“……第九世界的情报呢？”沉默片刻后，他说。</p>
每次世界副本开启前，诺尔都会提前给他带来下个世界的情报，这是诺尔的身份权能。</p>
他问出这个问题，也是在明确地表示，他绝不会休息。</p>
诺尔犹豫片刻，将信息展现给他。</p>
苏明安落下视线。</p>
面板在他的眼前展开，依然浮现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灰暗色调。</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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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将其打下神坛，实现我们梦想中的世界。”</p>
“从此以后，”</p>
“没有人会为即将到来的黑夜而担惊受怕。”</p>
“……”</p>
“博士。”</p>
“其实我最大的遗憾是隔着屏幕望见你。”】</p>
……</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