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程，此时天光渐暗。</p>
辉书航将身后的五百人军队放在了城外——若是城外郊游也就罢了，入了城还跟着军队，那谁见了都要战战兢兢。</p>
……她是过于自信了。自信在这种小城，她能够保护好他。</p>
或许她从未想过危险会来自于她的身边。</p>
苏明安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一抬头，听见城门守卫在和他们对话时，骤然放尊重了的声音。</p>
“您好，入城费一枚铜币。”</p>
或许因为他们身上的衣着太过显眼，与周围那些肩扛行李衣着朴素破旧的人们格格不入，在他们进城时，周围就像是自然隔开了一个圈子一般。原本哭闹的小孩，此时都在大人的喝止下停歇了下来，像生怕惊扰了他们一般。</p>
苏明安看着辉书航一言不发地交了入城费，而后带着他入内。</p>
他听到了一阵水流声，侧过头，是一条飘着花灯的河流。</p>
“克里里如今正是花灯庆。”辉书航轻声细语地和他说着：“因为想着您好像从未看过，吾便带您来了。”</p>
苏明安看着那条河流。</p>
星河夜幕，船行两岸，风与灯光渐渐连成一线，莲花的灯火耀了满城。</p>
即使天光依旧泛着微光，那河流在空气星点的照耀下犹如地上银河，让人有种犹在梦中的错觉。</p>
身周是小贩的叫卖声与孩童清脆的笑闹声，各种属于民间的交谈声混成一块儿，浸染着节庆气息的寒风扑着脸。</p>
他笼紧了身上的风衣，看着这美好的一幕，却觉得身上越发冷了……就像是无意识地在发冷一般，身上的温度在一点点无可避免地降下去，渐渐逼近环境的温度。</p>
“……您怎么了？”</p>
他的手被轻柔地拉起，一股温暖的能量传递进来，辉书航看着他，眼中满是关心。</p>
“好冷。”苏明安实话实说。</p>
“嗯。”辉书航却没有多说的意思。</p>
她握着他的手，隔着一层丝质的手套，他能感觉到她的手也是冰凉的，和自己的温度相近。但一股股能量却带着暖意从那端缓缓流入，渐渐将他从冰窟中拉出来。</p>
弹幕看起来很开心，他们似乎很喜欢这种两个人手拉手的情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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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好些了吗？”辉书航轻轻地问。</p>
她的语气极度柔和，与之前对下属命令的姿态完全不同，温柔像是只在这时展现一般。外壳的坚冰完全融化，她渡过来的能量，像极了她此时眼底里的温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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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会这么冷呢。”苏明安用着一种陈述的语气说着，像是喃喃自语。</p>
“因为是极夜期。”她说：“没关系的，温暖会来的……在您的成人礼之后，就再也不会有这么冷的时节了。”</p>
她牵着苏明安的手，缓缓往前走。</p>
这一路上，苏明安看见了很多。</p>
辉书航没有领着他在大道上走，因为一在大道上行走，他们的服饰就会受到所有人的注目礼。在走街窜巷中，他听到了一阵阵欢声笑语，也看见了许多卷着油纸席地而睡的流浪者。</p>
广场的喷泉边，有着背负行囊的吟游诗人，为庆礼而高兴的孩童，穿着富贵的行人，辉书航为他买了一串冰糖葫芦一样的东西，说是增加些节庆的气氛。</p>
“喵呜……”</p>
在路过一个巷口时，他啃着手上的吃的，听见了一声类似猫叫的声音。</p>
他侧过头，朝里望去，看见这没有光芒照进的角落，有着一只也正盯着他看的黑猫。纸箱在猫的爪子下蹂躏着，发出吱呀的呻吟声。</p>
他原本不想再投以任何关注，却看见了那纸箱边的一层冰霜。</p>
塞满了陶罐和扎口布袋的巷子里，一位老人倚靠在墙边，身上的皮肤皱巴巴的，像是老树的树皮。在仔细看时，他看见这个人的身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霜，渗透了老人开着口衣服的各个角落。</p>
老人垂着头，神情安详，没有声息。</p>
像腐烂在阴影里的遗骸，死在街巷里的老鼠。</p>
花灯庆礼间，逼仄空间里，老人被冻死得无声无息。</p>
“喵呜……”</p>
黑猫盯着他，缓缓移动着步子，正好蹦到老人身上。他听见清脆的一声“咔嚓”声，冰霜破碎后，他看见骨瘦如柴的老人身体下，护着一个同样被冻死了的孩子。</p>
他听见了一声银铃般的笑声，在巷外的天光下，穿着棉袄的孩童你追我赶，有漂亮的烟花飞上天空，炸开一道绮丽的光彩。</p>
他移开了目光。</p>
辉书航握着他的手，温暖一点点渡进来，将身体和心理上的寒冷一点点驱散。</p>
“您还好吗？”她轻轻地问着。</p>
苏明安松开她的手。</p>
“辉书航。”他突然说：“你在有记忆时，就一直在正军吗？”</p>
“是的。”辉书航说：“吾自诞生起，便肩负着要守护正军的任务。”</p>
“那你觉得——”苏明安侧过头：“我们现在所在的世界是真实的吗？”</p>
他知道，这个副本被分出了很多个。现在他所在的，也只是其中一个，被复制出来的一个。</p>
他所看到的，所听到的，所得知的一切，都应该是虚构的，是副本搭建出来的虚拟世界，只是为了让他通关而存在。</p>
但现在，他或许有了些许迟疑……究竟什么算是真实，什么算是虚构？</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