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刻，酒肆“京都小酌”里还蔓延着黍酒“京都珍”的酒香。</p>
下一刻，这里就被蜂拥而来的武人、游侠、吃瓜百姓围的水泄不通。</p>
得亏酒肆掌柜稳住了局面，第一时间锁上了门，才避免更多人的涌入其中，究是如此…酒肆外的喧闹声、嘈杂声此起彼伏。</p>
天子刘宏也在其中，他的脸色有些复杂。</p>
像是既惊愕于羽儿敢在这个敏感时间，放出豪言，能败南匈奴王子；</p>
又让他那颗失望，乃至于绝望的心，重新燃起了星星烛火。</p>
“陛…小心…”</p>
周围太多人，哪怕是压低声音，蹇硕已经不敢称呼“陛下”这样的字眼，刘宏眸光幽深，他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盯着那大门紧锁的“京都小酌”。</p>
他十分期待，羽儿出门时，会是一番怎样的光景。</p>
…</p>
…</p>
柳羽与荀或、蔡邕、桥玄本还在聊着有关皇甫嵩落败的事儿。</p>
突然，就有仆人来禀报。</p>
方才知晓，有人在散播谣言，说玉林观柳观主扬言，他有法子能打败这南匈奴王子。</p>
这事儿可不小。</p>
隔着窗户，柳羽能看到酒肆周遭围满了人，甚至无数游侠、武者口中齐齐高呼着“麒麟才子”、“玉林观主”的名字。</p>
俨然，许多人对这位“玉林观主”充满了期待。</p>
“贤弟何时放出过这等豪言？”荀或眸光冷凝…“这多半是…”</p>
一句话没有讲完，柳羽挥手示意，让荀或不用细讲。</p>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的，刘羽方才拒绝了宦门与袁家的征召，接下来，就出现这谣言，势必是某一方势力觉得失了颜面，故意散播出这番话，让柳羽骑虎难下。</p>
“柳观主，打算怎么做？”桥玄凝着眉，语气沉重的张口。</p>
柳羽顿了一下，“气氛已经到这儿了，我若是现在去解释，怕是没人会信。”</p>
“这已经不是信与不信的问题。”蔡邕微微摇头。“俯首玉林有柳郎，若是这件事儿处理不好，好不容易立起的名声，顷刻间就会坠入谷底，想必这些，才是宦门与袁氏喜闻乐见了吧？”</p>
唉…</p>
柳羽无奈的一摊手，果然，人怕出名猪怕壮！</p>
不过，无奈的表情只是停留了一息的时间，很快，他的嘴角咧开，澹澹的笑出声来。</p>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人要毁我这‘名声’，若是再缩起头来，岂不是，真成缩头乌龟了？”</p>
言及此处…</p>
柳羽缓缓起身，当即朝桥玄、蔡邕行礼。</p>
“桥子、蔡子，晚辈先告辞了。”</p>
桥玄与蔡邕均是一捋胡须，那白色的胡须被捋至红色的儒袍上，两人的身姿别有一番风采。</p>
“万事小心。”</p>
桥玄与蔡邕嘱咐道。</p>
“放心。”柳羽回了一句，招呼荀或。“文若，我们走。”说罢，便踏步往楼下行去。</p>
荀或当即起身，也朝桥玄、蔡邕行了一礼，急忙去追向柳羽。</p>
“京都小酌”的门前已是水泄不通。</p>
“柳观主！”</p>
“柳观主！”</p>
“柳观主！”</p>
似乎，在有心人的引导下，无数百姓、武者、游侠齐齐高呼“柳观主”三个字。</p>
山呼海啸。</p>
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齐。</p>
站的越高，摔得越惨，一次的跌落，或许就再没有爬起的机会，这个道理，人尽皆知。</p>
千呼万唤。</p>
终于…京都小酿的大门打开，柳羽与荀或出现在门后。</p>
“他便是柳观主…”</p>
当即，人群中，就有人认出了柳羽，大声喊道。</p>
这下，原本山呼海啸的呐喊声，一下子停了下来，可短暂的沉寂过后，人群中又纷纷传来各种各样的问题。</p>
“柳观主被坊间称做‘麒麟才子’，既放出豪言，那多半是有主意了。”</p>
“柳观主，你打算怎么战胜那南匈奴王子呢？”</p>
“柳观主看起来，一袋米都抗不上楼，总不至于，柳观主要亲自出手吧？”</p>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此起彼伏…</p>
众人都在期盼着柳羽开口，可柳羽似乎很耐心，他听完了许久的问题，这才打算开口。</p>
他双手向下一压，整个酒肆门前顿时安静了下来。</p>
“以道左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我柳羽不过天师道一个寻常的道人，既不通宵武艺，又没有决胜千里之外‘张子房’那样的智慧，至于那豪言…非我所出，乃是天机！”</p>
“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唉，机缘巧合，竟从我口中泄露了一些，看来是瞒不住了…那索性，今晚亥时，我于玉林观做次法，请我道家鼻祖‘老子’替诸位解答如何？”</p>
——以道左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p>
这是道德经中的话！</p>
柳羽的回答虽没能直接解答所有人的疑问，但他抛出了一个更大的悬念。</p>
——玉林观作法，请“老子”回答。</p>
尽管这个时代道教式微，可这丝毫不能消减老子的影响力。</p>
要知道，被儒家奉为“祖师爷”的孔圣人，他年轻时离开老家曲阜，前往洛阳拜老子为师，向老子学习道家哲学，两人虽未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p>
儒家又素来讲究尊师重道，故而，道教可以打压，但道学，乃至于“老子”，他们还是很尊敬，很推崇的。</p>
故而，柳羽提出请“老子”作答，一下子就唬住了在场所有人。</p>
也将悬念留在了今晚亥时的玉林观。</p>
柳羽的话还在继续。</p>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p>
这也是出自《道德经·上善若水》，柳羽是刻意留下这么一番很有逼格的话，让众人去品，去细品吧！越是品出几许玄虚，效果越好。</p>
留下这么一句，他朝所有人行了个“道”礼，本想再补上一句“无量天尊”。</p>
又觉得这个时代好像不怎么合适，避免画蛇添足，索性迈步向前，啥也不说了。</p>
众人默契的腾出了一条路，让柳羽与荀或徐徐离去。</p>
反倒是天子刘宏这边。</p>
他口中轻吟。</p>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上善若水，羽儿是打算以柔克钢么？”</p>
蹇硕听出了天子的意思，若是不搞清楚皇长子究竟在搞些什么，怕是天子要不得安寝了。</p>
他连忙提醒道：“如今方才午时，距亥时还有许些个时辰。”</p>
“先回去。”刘宏轻轻摆手，旋即转身上了马车，他不忘补上一句。“今夜亥时，玉林观！”</p>
“喏…喏。”蹇硕连忙答应。</p>
其实，根本不用吩咐，他心里清楚的很。</p>
事关皇长子，事关擂台，陛下势必会微服夜游玉林观。</p>
…</p>
…</p>
河东郡通往洛阳城的官道上，烈日炎炎下，一人一马在官道上疾驰，人和马的影子被太阳拉得好长，显得孤独、寂寥又沉重。</p>
张飞骑在马上策马疾奔，他不累，他的马儿也累了。</p>
渐渐奔驰的速度降了下来。</p>
前面是一处驿站，张飞眼睛一亮，可很快，他的心再度提到了嗓子眼儿。</p>
如今…郡国马尽数收入朝廷，莫说是驿站没有马可以换，就是能换，他随身也没带那么多钱哪！</p>
可一旦停下来，那几时才能到洛阳？几时才能到玉林观？几时才能见到玉兰妹子的夫君！</p>
“可难死俺了！”</p>
张飞一敲脑门，因为太过激动，手上没轻没重，竟敲得自己一阵眩晕！</p>
可…眩晕之中，他好像看到了驿馆门前，有一个公子走出，马夫给他牵来一匹上好的白马，论鬃毛比张飞胯下的这匹成色不知道要好多少倍！</p>
“嘿嘿，巧了！”</p>
张飞嘴角一咧。</p>
缺什么，这不就来什么了么？</p>
他皮鞭连续抽打着马儿，马儿吃痛，速度又快了一分，“让开，让开…”张飞那咆孝的大嗓门接踵而出。</p>
驿馆前的公子与马夫吓了一跳，只觉得一个黑漆漆的东西…骑在白马上，朝他们就要撞了过来。</p>
下意识的闪开。</p>
却不想，张飞手快且早有预谋，一把拽住了那刚出马厩白马的缰绳，带着它就往前跑…</p>
所有人都傻眼了，他们懵在了原地。</p>
似乎…好像，彷佛有一个黑汉骑着马冲了过来，然后众目睽睽之下抢走了他们的白马？</p>
这…</p>
这…</p>
这啥情况？</p>
还有王法嘛？</p>
还有律法么？</p>
“你这黑鬼，老子日你…”那驿馆前的公子先是一阵懵逼，回过神儿来时，自己的白马已经被掳走，他脱下鞋子就朝张飞砸去，可张飞一骑绝尘，官道上哪里还有他的身影？</p>
正直错愕…</p>
官道的尽头出现了一匹白马，正一边打着响鼻，一边疲倦的朝驿馆这边小跑过来。</p>
俨然，是方才那黑汉子胯下的那匹…</p>
“狗一样的东西，凭什么给老子换马！”</p>
近距离看，驿馆前的这公子也是个粗犷汉子，暴脾气…“老子的‘白鹄’、“白鹄”…”</p>
俨然他丢的马儿叫“白鹄”…</p>
就在这时。</p>
“子廉？怎么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