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巅峰时，孟国人口超过千万，这种人口规模，放在修行界，这也就一个凡民邦国的人口规模，可对思维还没完全从部落阶段转型过来的蛮巫土着们来说，完全就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奇迹。</p>
在他们固有的理念中，人口规模过万的部落就已经堪称庞大，十万就是超级巨无霸，也是彼时他们想象力的极限。</p>
别说人口过千万，便是百万以上，就已经超越了他们思维想象力的极限。</p>
单就对大数据的理解上，孟国的出现，就直接从思维层面将蛮巫土着们的想象力强行往上撑了两个数量级。</p>
而这，只是孟国给蛮巫一族带来无数影响和遗泽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p>
在孟祖及孟国诞生之前，蛮巫部落从数百上千人的小部落向数千上万人的大部落升级转型，是蛮巫一族在修行人的刺激下的一种集体觉醒，但在具体的方式、方向、目标等方面，都是混沌的，无意识的，都只是被动顺应这种大势改变而已。</p>
而孟国的出现，就如同黑暗中亮起的第一束火炬，给所有无意识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的蛮巫部落树立起了一个标杆，一个明确的前进方向。</p>
所以，自孟国诞生，且其影响力在蛮巫一族中迅速传播开以后，开始有越来越多的蛮巫之国出现，虽然大多数都只是赶风潮，就只是给部落换了个名字而已。</p>
但这依然被后来者视为蛮巫一族发展史上极重要的里程碑和转折点，蛮巫文明从被动无意识朝主动自觉方向的转变。</p>
除此之外，孟国还出现了极其完善的典章制度，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要管理一个人口超过千万的国家，没有一套完善的典章制度是不可想象。</p>
诞生了律法，有了一整套自上而下的行政体制，有了历法，有了标准的度量衡，有了时间、人物、地点、事件等诸要素完备的文献记录，这也是蛮巫史的开端……对蛮巫一族而言，太多太多具有重大意义的第一次，都在孟国诞生了。</p>
而这一切的诞生，又都基于一个更基础的前提，孟国在迅速壮大，飞速扩张的同时，那些来源于不同部落，语言文字不通——有的甚至根本没有文字，在融入到孟国这个集体后，也都接受了一套通用的语言文字系统。</p>
还有不同部落间各不相同，甚至完全迥异的风俗观念……</p>
无数这样的问题，只需要想想，就知道孟国的诞生对所有蛮巫人的冲击。</p>
这就不是人能做成的事。</p>
这是奇迹，甚至是神迹。</p>
而如此辉煌的孟国总共却只存世了五十年时间，然后，戛然中止。</p>
既非毁于外力或者天灾，也非亡于内乱或者种种隐患的总爆发，而是孟祖在孟国最巅峰的时候，主动将孟国给打散了，以少则数万，多也不超过十万的部落形式散落蛮荒。</p>
而随着他们的主动散落，也将孟国的种种，包括语言和文字，度量衡，历法，行政体制等种种典章制度更广的传播开去。</p>
若非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后来者几乎会怀疑那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孟国就只是彼时的蛮巫先民们集体编造的理想国。</p>
姜乾从这些小巫修们的思维更是明白，在现在的蛮巫人眼中，那个一千多年前的孟国，确实已经成为了当下所有蛮巫人的理想国。</p>
虽然当初从孟国流传出来的种种在一千多年的演变中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在不同的部落中异化程度更大，但所有的蛮巫人却都打心底里承认。</p>
“我们都是孟国的后人。”</p>
孟国已经化为了某种精神图腾，受到所有蛮巫人的崇信。</p>
从一千多年后的现在看去，这或许就是那位早已作古的孟祖做出的最大贡献。</p>
现在的蛮巫人，无论是这些小巫修，还是教他们这段历史的老巫师们，对于孟国的一切种种，都已镀上了层层金边，被彻底的神圣化，在各个部落中流传的、被后人改编再改编的大量诗歌将其更进一步史诗化，浪漫化。</p>
那个真实的孟国，在这层层的“粉刷”之下，自然再也不是它真实的模样。</p>
姜乾自然不会被这些“粉刷层”迷惑，揭开那被过度神圣化、史诗化、浪漫化的表象，他看到的就是一次失败的试验。</p>
孟祖所谓在孟国最巅峰时亲手将孟国打散，将孟国的种子更广的传播开去，他当时或许也有这方面的考虑。</p>
但更主要的原因还是，最巅峰的另一层含义就是难以为继，这条路无法再走下去。</p>
若是头铁继续往前走，迎接他和整个孟国的，很可能真就是万丈深渊，彻底的毁灭了。</p>
他完全确信，这位孟祖就是他的乾辕老乡。</p>
因为在这个孟国身上，姜乾看到了太多熟悉的元素，虽然“血肉”都是来自于此界蛮巫人，也没有无耻到直接把论语老子之类的成果复制过来——应该也是不敢，毕竟有修行人在，直接拿出这么成熟的东西还是太惹眼。</p>
但在核心框架上，却处处都是乾辕思维，乾辕模式。</p>
行政体制虽然名目不同，可当我不能一眼看出这就是三省六部简单的改了个名字吗？</p>
典章传承的归类分档，虽然名字不同，可明显就是以经史子集四部为纲。</p>
就连对国民的划分，也是典型的士农工商模式，虽然在这里“士”不再是读书人，而是“巫师”，但内核却是完全一致。</p>
他可不相信这些都是巧合。</p>
这就是直接把乾辕封建帝制时代的成熟模式做了粗暴的改头换面然后就摁在了此界还没从部落时代走出来的蛮巫人头上。</p>
所以，在姜乾看来，孟国的诞生，本来就是畸形的产物。</p>
在此界蛮巫人还处在蒙昧部落时代的阶段，直接跨越数个阶段，将成熟的封建帝制怼进去，其后果，想想王莽就知道了。</p>
之所以没有立刻引起排异反应，还能维持五十年，不是因为这套体制对他们有多合适，而是当时过于蒙昧的蛮巫人反射弧太长，根本还没有反应过来而已。</p>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间就是五十年后。</p>
然后，孟国理所当然的崩溃了。</p>
也好在孟祖还有自知之明，而他彼时在蛮巫人眼中的地位也远非封建帝制中的君王可比——他是集封建帝制的千古明君，部落时代的大酋长，智慧化身大先知，可与天地鬼神沟通的大巫师等名器于一人之身，略等于在世神明的程度。</p>
所以，他这位开国君主亲手灭国这种离谱事不仅没有遭到任何反对，反而被冠以某种凡人不可理解、不可揣度的神圣与神秘意味，受到了所有国人的无条件配合。</p>
不仅主动分散，踏上了浪迹天涯的路，还将那些超越蛮巫文明的成果支离破碎的带了出去。</p>
而也正是因为他们每个带出去的都是“支离破碎”的，非常容易消化。</p>
也同样因为这个原因，谁都没有拿到“释经权”，都只是从宝山中捡了几块宝石而已，也就不存在什么“原教旨主义者”，哪怕真有脑子不开窍跳出来自认的，也不会得到认可。</p>
这为大量“乾辕经验”的迅速蛮巫化、本土化奠定了基础。</p>
想到这个出生于一千六百多年前的孟祖是乾辕故人，姜乾心中思绪莫名。</p>
“所以，我比你们晚醒了一千六百多年吗？”姜乾心中如此想。</p>
虽然，他并不能百分百确定这位孟祖的真身，但在了解完其生平后，姜乾很自然的就联想到了当年的另一位室友。</p>
孟建国。</p>
这家伙可是很明白的表示过，他当沉浸者的最大志向，就是想要人如其名，建国。</p>
所以，姜乾有九成九的把握，这个开创了蛮巫孟国的孟祖就是这家伙。</p>
“酒池肉林，金戈铁马，庙堂谋算……你这家伙样样都想要，一定没想到是带着一群还未彻底开化的野人从茹毛饮血开始的吧？”</p>
想到这里，姜乾忍不住有些想笑，但还没等他真的酝酿出这种情绪，便有被怅惘所取代。</p>
不管这一切是不是孟建国想要的，这都已经是一千五六百年前的往事。</p>
他说他想看他们做成他们志向中的一切，没想到一语成谶，他确实看到了，还是从千百年后经过重重艺术化加工的故事传说中看到。</p>
至于其人那波澜壮阔的一生，以宛若再世神明的姿态站在千百万人之巅的意气风发，不得不亲手摧毁这一切又是何等心境，他都不会知道了。</p>
而毫无疑问，诞生于一千六百多年前的孟祖也早已作古，虽然自从他打散孟国之后，他本人也如同孟国一样，彻底从历史文字中消失，他后来又做了什么，无人得知。</p>
但他已经死了这点却是确凿无疑的。</p>
蛮巫中，寿命最长的大巫也没有千年寿元，连修行人中的元婴都不如，也就和金丹修士差不多。</p>
所以……</p>
“若是有人以蛮巫人开局，应该都死光了。”</p>
因为这个念头，姜乾情绪低落了好几天。</p>
不过，也就这几天而已，他就再度振作起来。</p>
“你们的人生结束了，我的才刚开始呢。”</p>
哪怕只是为了让自己的人生履历在这些已经作古的老伙计们面前有足够的分量，镇得住场，他也不能松懈啊。</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