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陈思安以后,除秽结界本应该自动消除。
但事实上并没有,它依旧笼罩着众人,而沈卿淮也不着急撤。
“是在等什么吗?”虞风问。
“嗯。”沐云溪点头,四下望了望:“在等一个未安的魂灵自己出现。”
虞风眨了眨眼睛:“除了陈思安还有别人?”
一般情况而言,送走了未安的魂灵,除秽结界就会自己碎开,但它现在依旧安然无恙,那就证明这里还有邪秽,除此以外再无第三种可能了。
沐云溪点了点头:“有。”
她话音一落,虞风就见虚无之处隐隐约约有了一个人型轮廓,然后逐渐凝实。
定睛一看竟然是那个老头,不对……应该是长的像老头的小老太太。
沈卿淮看见她,颔首笑了笑,问:“我是该叫你何兰盂还是该叫你陈遇兰呢。”
“何兰盂吧。”老太太的声音依旧难听:“阿兰早就死了。”
“好。”沈卿淮向她伸出了手:“我们送你离开吧,别在滞留了。”
“你们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老太太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有。”沈卿淮实话实说:“没有人会不好奇你和陈员外之间的事,但我们并不想揭你的伤疤,所以还是算了吧。过来——”沈卿淮说着,忽然朝着沐云溪招了一下手:“你帮她除秽吧,我刚刚帮完陈思安。”
言外之意:不行了,你顶上。
除秽所消耗的灵力是无法想象的,沐云溪倒也没说什么,径直走到何兰盂面前,点住了她的眉心:“开始了。”
“等等。”何兰盂拉住了沐云溪的手:“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沐云溪想了想:“我猜,你是想送陈思安最后一程吧。”
“是啊。”何兰盂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叹道:“那孩子可怜啊,她娘亲也可怜啊……我真是一手带大了一只白眼狼啊。”
*
何兰盂陷入了回忆。
他们陈家世代香火鼎盛,但到了何兰盂这一辈,竟然只有陈员外一根独苗,可尽管如此,陈家人还是更宠爱何兰盂多一些。
好景不长,陈家老一辈去的太早了,以至于陈员外很小就丧父丧母,由亲姐一手带大。
何兰盂谨记父母临终前的话,为了照顾好弟弟,她牺牲了自己的姻缘,一直不曾嫁人。
可谁都没想到,陈员外接手陈家以后场面事办的都漂亮极了,在沣水镇落了个大善人的名头,可私下里却总是打她。
而她偏偏又不能往外说,毕竟陈家世代行善,总不能到他们这一代名声尽毁吧。
于是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忍着过,但何兰盂万万没料到弟弟竟然杀了人,想着陈家不能绝后,她又不愿去牵连无辜的人,便亲自顶了罪。
死就死了,何兰盂觉得自己也算对得起父母临终前的嘱托了,可她临死的前一日,陈员外竟破天荒的来了大狱探望。
他坐在她的面前,给她斟了一杯酒,笑问:“姐,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阻止你帮我顶罪的事吗。”
何兰盂身子一抖,只听陈员外继续说:“因为我想你去死。”
他顿了一下,将自己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揪住了何兰盂的头发,强迫她和自己对视:“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吗?爹娘还在的时候,你得到的东西永远比我多,而他们也更加宠爱你。”
“那时我就想,为什么他们不愿意多宠着我点,难道我不是他们的孩子吗?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于是后来我就猜测,是不是你死了我就能独占一切,可谁料爹娘是两个短命鬼,我还没下手他们就死了,真是晦气死了。”
陈员外回忆了一下,又说:“本以为爹娘死后我对你的厌恶会减少,但很快我就发现自己更加讨厌你了。无论我做什么事,你都要在里面挑错,然后念叨我半天,怎么,还不许我犯错了吗?”
“姐姐,你应该明白的,陈家总归是要由我做主的,等你嫁出去以后就是外人了,何必管的这么宽呢。”
“哦,对了。”陈员外松开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有些无关紧要的人死也就死了,你真的没必要为他来指责我半天,我就想不明白了,到底谁才是你弟弟啊!”
陈员外的情绪有些失控,他捂住了自己的脸:“姐姐啊,最开始我真的不想找你顶罪的,但你确实烦到我了,那也就怨不得我了。”
“你……”
何兰盂那时想骂他,但大狱里的严刑早已让她精疲力尽了,仅仅说出一个沙哑又难听的“你”字便什么力气也没有了。
她只能瘫倒在沾染了血渍的稻草上,仰头瞪着陈员外。